望着怒气满面、步步向我走来的德川先生,我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毕竟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的老板。“桥本风波”刚刚过去,老板又听到我这“冒日本之大不韪”的肺腑之言,恐怕等待的我将是比“孤立闹剧”更可怕的惩罚,我甚至可能丢掉进入社会的第一个饭碗。
此时,酒井佐成恭恭敬敬地向德川先生鞠躬说:“副社长,对不起,我未能完成任务。”
“我都听到了,这不是你的错误,是他太冥顽不灵了。”德川校长满面严肃地转向我,凶狠目光让我不寒而栗,冷酷话语传入耳中,“柳生君,你如此迂腐,又怎能为人师表?你担负着培育大和民族未来栋梁的重任,却满脑子‘乌托邦’式的幻想,你知不知道,这种思想会毁掉我们日本后代的!”
面对咄咄逼人的当代成功人士,我身为初出茅庐的年青后辈,实在不愿跟他顶嘴。另外,当听到酒井君对德川先生的称呼时,我心中不禁产生疑问:这个德川先生究竟是哪里的副社长?酒井君为什么对他像对待上司般恭敬?
见我不敢出声,德川先生以为我已开始反省,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年青人啊,有些事情我必须提醒你!日本民族是亚洲最优秀的民族,也是世界上素质最高的民族,但上天对我大和不公,将我们置于资源贫乏、地震不断的岛屿之上。而与我们隔海相望的zhi那,他们素质低劣,却占据着东亚最丰富的资源。如果他们强大起来,与zhi那有血海深仇的日本,必然是他们第一个刀锋所指之处!任何认为敌人会宽容大度、不计前嫌的幻想都是不切实际的。因此,我们必须培养起孩子们浓厚的忧患意识,并在友邦支持下,争取时间,聚集力量,发展大和,遏制zhi那!这不仅仅是我们日本唯一的发展之路,也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德川先生,我有个问题,可以请教吗?”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随口向这位教育界和出版界的权威问道。
好为人师的德川永胜,当然不会放过教育年青人的机会,目光和善地冲我点点头,批准了我的请求。我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本历史教科书,“虚心请教”说:“德川先生,既然你知道历史上我们日本与中国的恩怨,为什么还要在这本你主编的教科书里闪烁其辞,有意掩盖史实?难道你不知道,将错误的历史灌输给孩子们,将会让他们更加迷茫,更加偏激,这是对他们极其不负责任的犯罪啊!”
在我的怒斥下,德川先生的目光好像要把我撕成碎片,他的嘴唇和双手因气愤而微微颤抖,但却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似乎也不敢向我这个剑术高手轻易动武。
不知是为了保护德川先生,还是为缓和我激动的情绪,酒井君猛地蹿到我与德川先生之间,对我厉声呵止:“柳生君,不要无礼!你知不知道,德川生先生是我们帝国社的副社长,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家世,他才不会屈尊来见你!”
酒井的举动,让我心里暗暗吃惊。我并不是惊讶于德川永胜的真实身份,以他的素来立场和国内地位,就算他是那个数万人右翼组织的社长我也认为合乎常理。可是酒井这一蹿所显露出来的不凡身手,才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昔日的酒井佐成,是个性情活泼但身体孱弱的男孩,先天不足的疾病让他无法拥有强健的体魄,还经常受到同龄人的欺负。而小时候的我,自幼接受真正武士道精神的教育,当然不会对身边的不平之事视若无睹。在我初次将酒井从不良少年的拳头下救出时,我们便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为了鼓励酒井君的意志、锻炼他的身体,我在父亲允许下,开始教授他柳生家的入门功夫。酒井虽然天资愚钝,却是认真执着的好徒弟,对剑道的学习不仅强化了他的体魄,更坚定了他对未来的信心。虽然当酒井君离开我们时,他还没有到达剑术高手的境界,但绝对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而现在的酒井今非昔比,俨然已是一流高手,可他的心灵却失去了昔日纯洁光泽,友情和理智在其中又究竟还剩下多少?
德川先生拨开酒井君,冷笑着对我说:“没想到柳生家的后人竟然如此愚昧,如此麻烦!看来跟你讲道理是说不通了,你也不可能为我们去做那件事了……”
“哪件事?非要我们柳生家出手不可吗?”我神情冷漠地问。
“我们副社长希望借用你柳生贺雄和‘暗月’刀,帮我们查出一个恐怖分子在东京的下落,并为帝国社找出一本书!”酒井佐成代德川先生作了回答,“我们相信这个恐怖分子在你身边出现过。你可知道,昨天我们帝国社派了几十个忍者来捉捕zhi那间谍,结果无一生还。从大部分死者伤口来看,就是那恐怖分子所为。还有,我们曾先后派过两个忍者暗中保护你,一个前天死在了镇上的垃圾箱里,第二个昨夜被杀死在这附近,也绝对是恐怖分子做的好事……”
“什么?你们派人监视我……”我心里是又惊又气,没想到密探忍者早已盯上了我,这哪里是什么保护,分明就是监视!
可是德川先生却不知趣地再次强调:“请注意,我们绝对是保护,而不是监视。你可知道这个恐怖分子是什么人?我们和她交过手的忍者,从她头套上的忍徽已经认出,她就是你们柳生家的仇人--伊贺忍者。伊贺后人刚刚复出,就参与了名叫‘人诛天煞’的恐怖主义组织,专门与我们大和忠义之士及友邦作对。这次她与你几乎同时出现在镇上,分明是要报三百多年前的血海深仇,目标就是你--柳生贺雄啊!”
刹那间,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联想到昨夜激战。如果那时不是密探忍者恰好开始在这里袭击罗氏集团,或许我已成为伊贺贞子的刀下鬼。想到这,黄豆大的汗珠立时从我额头上流下……
德川先生完全不清楚我此时脑海中的情景,注意到我冷汗满面的窘态,他还以我已被他的真诚告诫所感动。他无限感慨说:“柳生君啊,我们德川、柳生、酒井三家,可是忍族的死敌。如今伊贺复出,我们必须联手将战国忍者这个被历史淘汰的垃圾彻底消灭!另外,为振兴大和民族,我们还必须找回那本书--《万川集海》!”
“《万川集海》?它不是在德川幕府手中吗?”我真不明白帝国社狂热分子打的什么算盘,寻找本应属于德川后人的秘籍,值得花费这么大力气,甚至要动用“暗月”吗?
德川永胜和酒井佐成对视一眼,突然大笑起来,让我更加茫然,不明白他们究竟在笑什么?帝国社副社长好不容易忍住笑声,不厌其烦地相告:“年轻人,别傻了,汇集四十九忍族的宝书--《万川集海》,又怎么会在幕府手中。真正的《万川集海》早在忍族覆灭前,就被漏网之鱼带往民间,上面记载着各派忍术精华所在,绝对不是德川幕府所保存的二流忍书所能相比。如今,这本宝贵忍书的线索,就在你那个宿敌身上。作为柳生正宗的后人,你,柳生贺雄,为了大和民族的明天,你必须完成你祖先没有完成的任务,去杀死伊贺忍者,为我们夺回《万川集海》!”
“夺回?我没有听错吧?”冷冷望着似乎依然以幕府将军自居的家伙,我的右手慢慢以握姿放在左手掌心中,这正是我现在使用“暗月刀法”拔刀式的动作,同时我继续反驳着对方的谬论,“当年德川幕府利用我们武士将忍族屠杀殆尽,现在你又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并计划把他们的心血据为己有,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抢劫啊!你们居然还敢说夺回?对了,我差点忘记了,对于你这个大教育家来说,滥用词藻是你的特长!丰臣秀吉侵略朝鲜,你说是路过;帝国军队侵略中国,你说是为了保护东亚安定;大屠杀是‘误伤’,残忍的战俘解剖是‘造谣’!那么抢劫,自然也就是夺回了?!”
德川先生气急败坏地狂吼起来:“柳生君,我再次提醒你!为了让大和后代不会抱有负罪心理,为了让他们怀着神圣的使命感去重兴帝国,我们作为教育者应该善用手段!请你再记住,抛弃个人的成见和迂腐的道德,为成就大局,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乃至荣誉,这才是真正的大和武士之道!”
面对振振有辞并向我慢慢逼近的德川先生,我丝毫不认可他的观点,而且我注意到他的手里原来早握着一把武士刀,而且他的右手已握在刀柄上。看在德川氏曾经是我柳生家主公的面上,我并没有用“瞬斩”给对方教训,而是缓缓从左手掌心中将“瞬月”取出。
察觉到我左手滴血未出,两个帝国社成员都颇有点吃惊,他们完全不能理解我是如何做到这点。酒井君掏出一把忍刀,再次护在停住脚步的德川永胜面前,并神情紧张地发出警告:“柳生君,别忘了德川社长是幕府将军的后人,你不要再无礼了!”
面对顽固不化的昔日好友,我痛心疾首地劝说着:“酒井君,你该清醒了,明治维新以后,德川幕府就不复存在,我们又何必为历史亡灵效忠?愚忠愚勇,绝对不是我们所追求的武士道!”
“你错了,柳生君!”酒井眼色渐渐发出杀气,他的话也让我更加震惊,“我不仅仅是为了幕府,更是为了我们大日本帝国。德川先生代表的是大和最大的希望--帝国社,而帝国社背后更有一支强大的力量始终在支持着我们。柳生君,你再执迷不悟,不肯帮我们取得《万川集海》,恐怕你的任性将会连累伯父--柳生贺成!”
我惊惧地将目光投向洋洋得意的德川永胜,难道他对我的父亲做了什么吗?德川永胜带着嘲弄口气说:“不要那么害怕,我只想告诉你,只要你轻举妄动,就会有数十名密探忍者在一分钟之内,去取你父亲的性命。你要是不信,就尽管试试,你尽可以尝试赶回去救手无寸铁的父亲,或者在这里杀了我和酒井,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你和‘暗月’快,还是我们帝国社的利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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