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藤再不肯听，拍拍手就走，沈大宝又赶紧去搂，硬拉回来，保证绝不再乱说，见沈青藤神色平息，又忍不住地叹气：“真是弟大不由兄，女大不中留。你这么短的时候我就抱着你哄着你，长大了却给我甩脸子。”
他双手在脸前比了个二十厘米的长度，悠悠道：“那时候你娘不在，身边又没有牛奶，你饿得直哭，咱爹嫌你烦，把你扔给了我就不管了。可我又能怎么办？搁到现在有经验了，知道打一顿就好了，可那时候我才不到二十，心又软，看你哭得小脸通红，眼看没气了，想来想去，最后只好脱了衣服让你吃。虽然没奶吧，好赖有的嘬。你倒是聪明，一看我褪衣服就不哭，放嘴里就冲我笑，我刚要把你抱给咱爹邀功，你就发觉没有奶，狠狠咬了我一口。”
说罢一阵唏嘘，似乎回想起什么，又不住地摇头，“咱爹——唉！”
沈大宝回忆的虽然是跟沈二宝的友悌之情，沈青藤亦能共情，当下也是感慨颇深，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又自觉没有立场。
若是沈二宝在此会如何言语？
我岂有权利替他声张明志？
只好把一切想说的话全部咽下，转言道：“大哥，哪有那么短的孩子？”
沈大宝双手比出的“二十厘米”顿时一颤，突然回身，一巴掌打在沈青藤的头上。
“你现在怎么学得那么精？！骗不了你了还？就算没有喂奶这事，你也是我跟你大嫂拉扯大的！孝顺点行不行？”
沈青藤嘴角一抽，幸亏没替沈二宝发表意见，不然还不得气死，由着沈大宝打了几个，才道：“小棒则受，大棒则走。”
意思是：再打我可跑了啊！
沈大宝才把手一收，踱到水缸边，从上面盖着的案板上拾起一个B5的厚笔记本，扔了过来，然后不耐烦地挥手，“走吧走吧，省得我心烦。”
沈青藤接过来打开，见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碳素笔字，字体的旁边画着一个个动作连贯的火柴人，竟是一本内外兼修的功法。再往后翻翻，见功法分成“太初”、“太始”、“太素”、“太易”四大部，其他三部写得满满当当，“太素”一部却是一片空白。
“大哥，这是？”
“装！”沈大宝嗤道：“接着装！”
“……”沈青藤无语，“大哥，我装什么？”
见沈青藤表情不似作伪，沈大宝也嘀咕了，“你真没见过？”
随后不等沈青藤回答，就随意摆摆手，似乎懒得再管，径自道：“你拿回去吧，想练就练，不想就算。还有明朗，他以前一直哭着喊着要练，你现在再问问他还练不练。挨了一顿打，不知道脑袋清醒了没有。练武？也不想想武林里的风雨你受不受得住！”
这段话内涵颇深，沈青藤还想再问，沈大宝就推着他赶紧走，还往怀里塞了个破铁罐，说是黑玉断继膏，让抹在明朗的断腿上，沈青藤闻了闻，知是活血的中药，然后就被赶出了大门。
这大门本来就是坏了，根本拦不了人，沈大宝只好上脚踹，一边踹一边骂，“没事少来！一天天的不好好奔生活。”
见沈青藤还要狡辩，沈大宝又骂，“老婆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明朗都有了！没出息的玩意，赶紧找去！”
沈青藤被埋汰了一溜够，只好出来，一边想事一边往饭馆那边走。他早知道沈大宝身上藏着不少事，但沈大宝不肯说，他也不好问。至于这本功法，还要再斟酌……
就在沉思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进了小巷，突感有人窥视，猛一转头，就见对面饭馆的门口，一个富态的中年人正在瞪视着他。两人目光相撞，对面的也毫无惧色，甚至大步走了过来。
“你很行啊！一回来就这么大动作，给我们下马威呢？”
“嗯……？”
“我告诉你，我不怕！有本事你就这么干，今天这么干，明天还这么干。有种你天天这么干！”
“啊……？”
“还了不得了你！我就站这儿瞅着！看咱们谁先倒！”
说完向地上狠呸一声，转头走了。
沈青藤静静望着他背影，心中一阵乱码，忍不住叫了一声，“请问您是哪位啊？”
“呸！”
来人走远了。
沈青藤摇着头，回到饭馆，门前的大队一点没减少，众人一边排着，一边给亲戚朋友同事打电话，人群还在壮大。大门不好挤，沈青藤便从后院进去，正瞅见吴三省在院里抓头发。吴三省也在同时看见了沈青藤，上前抱住，泪眼道：“大哥，你可舍得回来了！”
“怎么了？”沈青藤道，从兜里掏出手帕给他擦脸。
吴三省哪有工夫擦脸。
今天物价局的没找事，客人也一茬儿接着一茬儿，极是红火。吴三省本来高兴，一发现被改了菜价，突然傻眼，正在想赶紧关门再改回来，祖宗上门了。
这个所谓的祖宗也是“大哥”的一个常客。跟普通客人不同的是，这位是贵宾客，在“大哥”享受唯一的包间服务。不是因为吴三省跟人家有情分，也不是因为给的钱多，生意做到现在这个地步，钱不钱的也够花了。根本的理由是——
此人吴三省惹不起！
为了给他开包间，空出一块清静的地界，吴三省睡觉的那屋都拆了，没另搭的时候只能在高壮哥的床脚下面凑合。
此人来用餐也非常讲究。
一、不能有外人，吵。
二、菜色要现摘现做。
三、随到随吃。
平时一天就中午开张三个小时，这三个要求还容易做到，可是现在……
吴三省没多想，不可能就这么巧，刚好祖宗今天就会来吧？只上到初中的吴三省显然不知道啥是“墨菲定律”。等人家准备上门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完蛋啦！现在去轰客人？也是不敢，这么多人，动辄暴乱，到时候更没法收场。
怎么办？
怎么办？！
幸好沈青藤回来了，难题交给他就好。
沈青藤真的挠了挠了脑袋，“他家在哪？咱们送去不就好了。”
“……”吴三省愣了十秒，“大哥，我谢谢你！”
回身招呼小弟，“赶紧给装盘！快着点！”
说着推出新买的小摩托，头盔也戴上，准备出发了。院门前却慢慢开过一辆纯黑的轿车，宽大的车头，锃亮的油漆，纯金的车标傲然独立，一只展翅的雄鹰正似跃然飞起。
吴三省一见了车就脸色青紫，等车停下，驾驶位下来一位西服裙的年轻女人，更是如丧考妣，恨不能气绝当场。沈青藤拉他一把，在人中上按了两下，才会出气了，颤悠悠掏出手机，递给沈青藤。
“大哥，赶紧给我哥打电话——要命啦！”
沈青藤不知他又怎么了，只是望向车辆。后门已被年轻女人打开，出来的先是一只手，一只戴着手表又被精心护理过的男人的手。沈青藤不懂品牌，也能从做工和设计上看出，这只表怕是价值连城。
再然后是一双精致的手工皮鞋，一身得体又昂贵的西服，最后出现的是一张完美的脸庞。完美的长眼，完美的剑眉，完美的额头，连嘴角流露出的那丝不经意的轻蔑，弧度都是那么完美。
完美的男人一出现就看着沈青藤，“你就是他们的‘大哥’？”
沈青藤微一点头，心中却迟疑：他是……
“沈——”
沈块苏意料之中地笑了，“没错，我姓沈。沈家的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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