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
许久的沉默之后，钟玄终于开口了。
他凝视着暴风雪的深处，眉头微皱，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我想……到对面去看看。”
“对面？您是说魔王的领土？”雪梨惊呼了一声，被钟玄突然的发言吓了一跳，“不行！这是法律不允许的，如果去到那边，也会被那边的人抓起来。”
“可是他们也是人类，从头到脚都跟我们一模一样。他们也有少量的龙，也有一些异常的种族，又怎么知道我们是来自哪里呢？
前线的诅咒太过诡异了，不可能久留的，如果不是前进，就必须后退。
后退到前线之后的其他城市去，像是白木城那样的城市，享受清静和平的生活，任由真相被封锁在前线，离事实越来越远，最后迎来生命的终结。
如果没有见证过前线，或许可以那样选择。但既然都来了，既然都看到了，既然都产生疑问了，怎么可能甘心被隐瞒呢……”
祈无寒的视线落在雪梨的双眸之中，让她的心底不禁产生一丝怯懦。
银听他指挥，钻石龙听银指挥，艾琳娜本来就喜欢冒险，不用担心。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肯定会跟着钟玄去。
而只有雪梨，做不到这一点。
她是真的土生土长在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中的，在钟玄来临之前，她甚至连挣脱圣堂对她的束缚都没有想过。
在每个月圆之夜，自觉进入到大牢之中，面对圣堂考试竞争的不公平，她也没有抗争过。
雪梨是一个标准的妥协型人格，如果不给她足够的逼迫，她永远都会在别人划定的范围内踱步！
如果说之前在这个世界生活，只是为了帮助萝拉测试世界，只是为了上班，早九晚五拿个固定工薪。
那么见识到基拉的遗迹之后，接触到蒙特族的神秘之后，经历了兽潮的恐怖之后，目睹了许从霜的垂死之后，钟玄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是自愿加班，去寻找这个世界的真相！
关于魔王、关于前线、关于王城，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的东西，他完全不明白！
所以，要让他就此止步，是绝对不可能的。无论队伍中的哪个人不愿意，他都不会停下。
如果雪梨没有办法跟着他一起去，那么，他们同行的冒险也就到此为止了。
“……”
雪梨自然也能够听出钟玄言语中所暗示的东西，一时之间就沉默了，并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说此前她是坚决反对前往魔王领土，甚至想把钟玄劝回来的话，现在的她，已经真正开始动摇了。
以往的一切虽然根深蒂固，但毫无疑问的是，钟玄和他的团队，对于雪梨来说，也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毕竟，只要跟钟玄他们呆在一起，就意味着无穷的可能性。
而回头留在圣堂，只能够默默无闻地生活下去。
又或许，那根本就不叫生活，而叫做生存。
“一片红色的土地啊，上面的人民在信仰什么呢……他们又是为什么而侵略、战斗、最后牺牲呢……”
艾琳娜望着战场尽头的一片黑暗，低声呢喃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钟玄并不知道艾琳娜是什么意思，但同样的话语听在了雪梨的耳中，却忽然有了一种特殊的含义。
圣堂的意义是把神明的恩惠传递给这个世界，让所有人受益于圣光的力量，获得美好与幸福，寻找到生命的方向。
而牧师存在的意义，就是带领更多迷茫的人信仰圣光。
也就是所谓的传教。
对面的魔土上，并没有圣光的意志，但圣堂的教义中，神明是为整个世界带来救赎的。
也就是说，魔土上也有神明，只是没有人对神明存在信仰，没有人能得到圣光的恩宠！
这个时候，就是牧师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吗……”
“你不该问我的。你是牧师，问你该问的人。”
艾琳娜慢慢合上了眼睛，配合着漫天的风雪与可怕的厮杀，显出了一种异常神圣的安宁。
雪梨的目光越过钻石龙的脊背，朝下面看去。
战场的中央，无数的魔兵逃窜着，哀恸地哭喊，与身后那噬人的风暴做着生命的赛跑。
可就算在这种时候，也有魔兵相互搀扶着，一步步离开，最后与同伴一起消失在风雪之中，变成了一束辉光……
毫无疑问，魔兵跟人类一样，有心，有情感，有作为人所有的情绪。
那么他们一定也渴望美好，渴望和平，渴望生存，来攻击几乎不可能冲破的前线，来这里送死，绝对不是他们自己愿意做的。
究竟是什么在逼迫这些无辜的人，雪梨想知道。
她想调查清楚，然后将之消除，救赎那些彷徨者。
哪怕那是敌人！
这样的念头出现在雪梨心中的瞬间，直接将她吓得心脏停跳了几拍。
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真的这么考虑了，而且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我在向法律攻击……
不行！怎么可以这样！
那可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东西啊！我怎么可以……
但是……
但是……
雪梨的咽喉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心脏都被按死，几乎没有办法跳动。
戒律没有对她制裁，但她已经开始制裁自己。
然而，也就在此时，她的右手忽然被牵起。
只见银一脸无辜地拉起了雪梨，转头看向钟玄。
“主人，你们为什么都跟雪梨说话啊？雪梨没有说不跟我们去啊？”
银轻轻歪了歪头，露出了十足的疑惑。
确实，雪梨是没有这样说过，但这内在的逻辑，无论是钟玄还是艾琳娜，都能轻松捕捉到。
但他们忘记了，对于银来说，这种跟战斗无关的心理博弈，她可能真的绕不过弯来……
雪梨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这是为什么，忍不住露出笑意。
银则是转过头来，皱皱眉，问道：
“为什么笑啊……”
“呵呵呵……没什么……”
雪梨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另一只手慢慢抬起，落在了银的手背上。
“对啊……我也没有说不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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