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虽然控制了平民，但是我和其他长老们从地下空间的密道逃到了这里，这里是我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基地。”
“有军队就行。”
“我们在这个基地集结了很多人，现在守门人能够使用的兵力几乎都在这儿了。”
“有重武器吗？”
“有野战炮、能量炮和防空炮，但是各部军队现在都陷入了混乱，如果指挥系统仍然运转良好，我可以集中更强的火力。”
“利用好手头的资源就足够了。如果古街真的和地球事务总局打起来了，古街的军队反而可以有效牵制那艘战舰，他们的战斗力会大大分散。”
乔菲的耳朵里划过这些枯燥的话，让她有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但是目之所及，她感觉自己对世界的感知方式似乎和以前产生了区别。以前，自己看什么就是什么，但是现在，自己看某样东西，视线和脑海里还会跳出很多复杂的数据，更让乔菲觉得可怕的是，她竟然能够立即理解这些数据的含义。
纳米机械，乔菲马上就意识到，这就是纳米机械寄生体眼中的世界。只需要脑子一想，他就可以切换自己的视觉模式，她发现自己放大视线，还可以看清一些没有灯光的地方。这种感觉很新奇，但她也很痛恨。
现在，就算看到雪，她也只能理解那是一团固体水，不会再有更多的感觉。
这是罗青强制给自己的，他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把纳米机械注入到了自己的体内。她违背了当初对父亲的承诺，这是她少数还在坚持的事情，现在却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一切都来自于罗青傲慢的慈悲。父亲那么讨厌纳米机械，虽然她没父亲那么极端，可是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没有纳米机械的日子，习惯了被始终当成异类的日子。但是现在，她竟然又成为了纳米机械寄生体，仿佛过去的一切委屈和一切坚持都只是没有结果的自娱自乐。
乔菲暗暗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我在想什么，他能听到吗？如果能听到的话，那我只能说，你是个混蛋，罗青，我见过的最混蛋的人。甚至比父亲还要混蛋，那个男人就算再过分，也没有能力强迫乔菲接受任何事情。
她很生气，但是更让她感到愤怒的是，她找不到生气的实在理由。
“我想要到地下发射场去看一眼。”乔菲终于听到罗青说出了这句话。
暗主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显得格外明显，“你想做什么？”
“那里是我被发射上太空的地方，我想去看一眼。”罗青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说，“那里有我父亲的尸骨。”
乔菲微微皱了皱眉头。罗青的父亲？
“不再有了，我们打扫过那里，把所有的尸体都埋了。在城北郊区的一个公园，如果你想看的话，等这些事情结束了我可以带你去看。”暗主上前一步，“但是现在地球事务总局的敌人迫在眉睫，如果你们想帮忙的话，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
他其实不想帮你们，乔菲在心里笑道。他巴不得离开你们，他甚至连装出一副很在乎的样子都不打算做。他甚至不如白帝……就算那个人别有用心，但和他一起旅行的时候，乔菲至少能感觉到他真诚的一面，他至少是有自己的热情的。
可是在罗青身上，乔菲什么都没看到。他来帮自己，乔菲自然很感激，但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他看这些守门人的眼神……他始终把自己当成局外人，他始终没有情绪，就算他自己一直在说很在乎这座城市，很害怕这座城市，可是乔菲却觉得罗青只是在撒谎。他害怕的不是对这座城市的感情，他真正害怕的也许正是对这座城市的麻木。
猜测别人的心思是无趣且危险的，但乔菲却相信事实就是这样。
他正在失去身为人的感知能力，就算守门人组织在这里全都死了，罗青也不会介意的，他毕竟是个外人，他也把自己当成外人。他真正在乎的，除了埋藏在地底的秘密之外，也许就只有他那为数不多的朋友。和自己比起来，他拥有的东西并不多出多少。
也就是说，和自己一样可怜。
“敌军接近中！”
一个声音突然大喊道，大厅内所有人都匆忙起来，暗主连忙对罗青道：“如果你想帮忙的话，就快些到外面来。”
“照顾好她。”罗青指了指乔菲，“不管你们本来想对她怎样，现在都不是时候。如果时候我发现她有半点差池的话，我会杀了你们。”
他们本来想把我强制冬眠，如果不是杨凯的话，恐怕乔菲现在已经躺在冬眠舱里睡着了……也许这也是一种幸运，谁知道呢。
暗主皱着眉头道：“我了解，她就在这大厅里吧，这里面会很安全的，如果我们外面的人不失手的话。”
看着罗青和暗主一起走出去，乔菲轻轻地叹了口气，地球事务总局……如果是那些穿防弹衣的士兵，那福雷似乎也和他们认识，在经过一些哨卡或者城市的时候，乔菲经常能看到那些士兵对福雷打招呼，然后迅速放行。福雷也是地球事务总局的人吗？那他控制守门人的平民，试图里应外合攻破J城也变得可以理解了。但在地下城，他又很决绝地说他不属于任何一边。
“能听到吗？”
乔菲皱起眉头。
“能听到吗？乔菲？”这是罗青的声音。
他在我的脑子里面，乔菲嫌恶地想，他在我的脑子里……
“别担心，等我们离开了J城我自然会解除你体内的纳米机械的。我不知道你出身于一个‘极端人本主义’家庭，是我欠考虑了，实在抱歉。”
他还偷看自己的记忆，乔菲猛地握紧拳头。
“对不起，但这是最好的办法，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脱不开身，如果你想找你父亲的线索，现在只能靠你了。”
我？乔菲愣了一下。我怎么找？
“随便找到一个终端，然后用纳米机械侵入，很多过程都是自动化的，有不懂的我也可以教你。接下来就是冗长的破解和窃取，最好能够找到这座塔的三维图，看看它地底除了发射场之外还有什么东西。”
乔菲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照办。这是为了父亲，而不是因为我被你控制了。“我没有控制你。”罗青似乎还想辩解，但很快他就闭嘴了，也许是发现闭嘴反而好一些。
乔菲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没看到终端，便又进了几个房间，终于找到了一台，她走到那终端前，视线里满是一堆堆的数据，弄得她很烦，“我现在该做什么？”
“伸出你的手指，释放纳米机械，你很快就会学会的。”
她伸出手指，一团白色的雾气从指头里蔓延出来，仿佛举起另外一根手指一般简单，仿佛是本能一般。她不想要这种本能，这让她很不适应，但她也只能忍耐。
“接下来的破解过程我会用我自己这边的程序来破解，你等一会儿就可以查看数据库里的资料了，另外，你再派一些纳米机械穿过地面去地下直接看。”
我可以做到吗？
不需要太多的数量，它们是你的眼睛。
乔菲照办了，同样简单得让他惊奇。我也和他一样，变得越来越不像人了。等过了五分钟，一幅立体的地图突然窜入她的脑中，那上面是一座塔，但是在地下，却有三层。
“三层？”罗青明显有些疑惑，“为什么是三层？”
我不知道。
“你的纳米机械到地下二层了吗？”
到了，那里的空间不大，放了很多机器，有一台机器像棺材一样。
“我也看到了。”我的一切简直都快成为你的了，“但是很奇怪……那台机器的感觉……也许是错觉吧。”
什么？
“总让我觉得，它很像我以前见过的一台机器。”
乔菲不想在这些小事上纠缠。但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下不去了——我的纳米机械下不去了。我知道有第三层，但是我什么都看不到，派下去的纳米机械都失去了联系，扫描也什么都扫描不到。
长久的沉默。“这不可能。”
我怎么知道这可能不可能。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我现在得专心应对地球事务总局的军队……但这不可能啊。”
能遇到让罗青说出“不可能”三个字的事件，也确实挺难得，乔菲甚至想因此让自己高兴一下。但是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枪声……还有炮声。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这座高塔如同随时都要被抛出去一般。幸好她在一楼，但也同样危险。
但她无法容忍自己在房间里冷眼看着，她如果能做到的话，她就不是乔菲，而是罗青了。乔菲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走到大厅内，走到门边。她还是没能找到任何关于自己父亲的消息，她还是一无所获。
“乔菲，你和我的联系似乎出了些问题，等我这边调试一下。”
你还是专心自己的战斗吧，我这边不用管。反正只是你控制我的手段出了些问题而已，无关紧要，甚至正中自己的下怀。乔菲已经在脑内调阅了战斗相关的注意事项，罗青贴心地编设了许多程序，让战斗变得尽可能简单。正如罗青所说，她现在拥有了自卫的能力，甚至可以轻易地杀人。
放出很多纳米机械充当自己的眼睛，乔菲可以不出门就将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五艘运兵船被击沉了一艘，还有四艘安全降落，每艘上面有四五十名士兵，他们都荷枪实弹，穿着防弹服和飞行设备，见到他们，乔菲竟然有一丝亲切的感觉，几乎都快忘记了他们是要来杀死所有人的。
战斗很激烈，守门人毕竟占据着数量上的优势，虽然那边的火力更密集，但也僵持不下。让乔菲觉得惊讶的是，罗青的纳米机械竟然没有派上太大的用场，乔菲本来以为，只要罗青愿意，他可以马上控制那边所有人的思想。
“我不是一个控制人心的疯子暴君。”罗青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辩解道，“再说了，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特制的，可以让纳米机械在穿过的时候失灵。”
乔菲突然灵机一动。地下二层的地板会不会也是类似的材质做的？或者用类似的手段屏蔽了纳米机械？
“有趣的猜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你去看看终端里面还有没有更多的资料？”
我不知道怎么破解其他的资料，还是得你来，我只是感觉到……好像这座塔下面还有一台权限很高的终端，我很难绕开它。乔菲在脑内对罗青报告，但是她心里却也起了嘀咕。
地下二层的防纳米机械材质隔板的确不通情理，那个年代的人是那么信任纳米机械，纳米机械又的确是非常重要和忠诚的人类帮手，几乎每个地球人都被注射了纳米机械，是什么样的场所需要做这种纳米机械无法穿过的天花板呢？
“罗青！罗青！”
乔菲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愣了一下她才意识到，那是外面的人在喊。
“罗青！”
“停火，暂时停火！”乔菲看到罗青在大声指挥周围的守门人军队。在另一边指挥的韦克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尽管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您什么意思？”
“我需要和他谈谈。”罗青的眉头看起来皱得很深，“我知道那个声音……真的是你吗，周处长？”
“是我。”那边有一个声音回答道。
“那我没有猜错。”罗青深吸一口气，“周仁希处长，你果然是地球事务总局安插在邦联军情局的内奸。”
“那的确是我的任务。”那个叫“周仁希”的人喊道，“我和我真正的同事们，我们都是地球人的直系后代，就像你一样，罗青，就像守门人一样。我们不应该相互战斗。”
“你在说笑吗？”韦克忍不住也叫道，“你们来攻打我们的领地，却告诉我们应该停战？”
“‘新世界’号进攻的目标不是你们，而是古街，我想你们也看到了。”周仁希叫道，“唯一对你们出手的人，是一个我原先的部下，他现在成了叛徒。”
罗青的声音有些疑惑，“福雷？”
乔菲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没错，弗雷德里克·怀特，跟你一样，是个时光移民，罗青。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个可造之材，没想到他竟然是另一边的奸细。”
“另一边？”
“不是古街，就是其他势力。总之，他在J城展露出自己的体内的纳米机械，我就不能放过他。我动用了一点军情局的资源，用卫星扫描了一下纳米机械反应，辨别出了三种不同的纳米机械，一种符合你的数据，罗青，但是其他两种……有一种只在城市边境游离，却还有一种延伸到了这儿，这里面。”
“你说什么？”罗青吃了一惊，“你说福雷……就隐藏在这座高塔里？”
就算看不到，乔菲也能想到那个人肯定点了点头，“没错，罗青。我希望我们能够短暂停战，我对你们这座愚蠢的塔毫无兴趣。我是为他而来。”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