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迷糊,该死,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么疯狂的决定?但是她必须承认,看到周围人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又是很有必要的。每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你没事吧”,他很享受这种感觉,甚至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没有人觉得他真的会出意外。
“你一个人去要小心点。”唯一让他小心点的人是大熊,但是很快他就失望了,“那里的居民都很胆小,受我们的庇护,我可不想让他们对机械镇来的客人产生不好的印象。”
罗青只能心不在焉地点头答应,几乎听不见大熊接下来在说什么。
“如果那里真的有问题,你一个人去是完完全全的冒险。”杨凯还算比较冷静,“但如果那里没有任何问题,你把我和清泽丢在机械镇跑过去意义也不大。”
“如果那里真的没有纳米机械的臭味,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顶多不过两天。”罗青只好道。
“我还是比较想念酒吧里的床。”杨凯耸耸肩膀,“毕竟……上次我在机械镇住的时候是在木老的酒铺门口醉了好几天。”
“你每次来这里维护机械臂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住过?”罗青几乎难以置信。
“总之你最好快点回来。”杨凯脸一红,似乎不愿意说出这件事一般。
叶清泽还是话很少,但相比之下她对酒吧的关切程度比杨凯还要更多一分,原因也很简单,她的房间里有很多书,基本都是从火星搬过来的,有一些还是从图书馆借的,非常珍贵。叶清泽的原话是:“如果丢了,恐怕我卖房子都还不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罗青真想知道叶清泽的导师怎么放心把这些书交给她……
“我最好把这本《地球经济发展史》拿上,但最近的小论文好像又用不上。”罗青要离开的时候,叶清泽在自己的房间里纠结了很久,“这本《沪城田野调查反思》是你们那个年代的‘古本’,很有名的……虽然沪城早就不存在了,但学理精神是相通的。还有这本《帝国的复兴:神圣权力与地球宪法》,写地球联合国在中后期历史上的发展,尤其最后联合国太空理事会的部分,更是这个领域的权威。我还得拿上《当代亚文化读本》,古街的田野报告还没有整理完……而且这几年古街也变得和当时写报告的时候不一样了,可能还得参考《资本主义的复归状态》……”
只有在谈论到书的时候,叶清泽才会像以前一样。离开书这个话题,她仍然不太愿意和自己说话。干涉乔菲的心智给叶清泽带来的冲击和不安感比罗青想象得要严重得多,现在也没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恐怕得用时间来抹平了……只要自己不会继续犯。
“小心。”唯一一个真心让罗青小心的人,竟然是古街的白狼,能够感觉到,白狼现在真的变了很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罗青总觉得现在他在机械镇的地位也下降了一些,以前他可是大熊的副手,现在经常跟在大熊身边的却是暴龙,“我和之江、杨凯一起去那里调查的时候,虽然什么都没调查出来,但我总觉得那里确实有秘密。”
“你没对大熊说吗?”罗青皱着眉头问。
“没任何证据,我也没法说。”白狼耸耸肩膀,“如果真要说的话,我总觉得那个小镇的镇长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这个意见也不算有参考性,怪不得白狼不想以此在大熊面前表达反对意见。似乎是察觉到了罗青脸上的失落感,白狼道:“不管怎样,你还是得多加小心,也许地球事务总局隐藏在一个连那些镇民都没发现的地方。”
也许吧,毕竟自己也遇到过类似的灯下黑。再次想到那个已经被空间洪流吞没的地球事务总局总部大楼,罗青就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不管结果如何,你最好都快点回来。”白狼最后说,“机械镇最近损失了一些人手,好几个小组的战斗员神秘失踪,小组长都丢了两个,虽然暴龙一直说那是赛博之光的阴谋,但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
白狼对赛博之光的态度真的转变了很多,罗青低声问道:“你觉得呢?”
“现在什么都不好说。”白狼挪开自己的眼神,“我已经派蓝山和疯帽去调查了,希望能有结果,但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变数,我们会需要你的帮助,如果是那群家伙干的,能和纳米机械对战的恐怕也只有纳米机械。”
不管怎样,还有人能够尽可能地相信自己,总是让罗青觉得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极点。但在路上,他还是不断问自己这一趟路是否有必要,白狼、之江和杨凯都是他的朋友中最优秀的人,和自己也没有立场的矛盾,之江也不可能被纳米机械洗脑,自己就算也去了那个小镇,很大的可能也什么都得不到。
按照罗青原本的构想,自己本来应该集结一支大军前往那个小镇,但现在却只有自己一个。或许这就是敌人想要的?可那个将周仁希洗脑的纳米机械纵然很强,罗青面对他仍然有一定信心,依托于“该隐”神秘的底层程序,罗青的纳米机械在面对同类时将具有更大的破坏力,通过这几场战斗,甚至可以称之为纳米机械生物的克星。
就算打不过,逃出生天至少不可能是问题,到时候再把记录到的一切告诉大熊他们,那罗青心中的那支理想中的联军就可以真的出现了。
那个小镇叫“米”,大部分人都叫它米镇,尽管没人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酒吧在飞行的过程中,罗青在脑子里不断琢磨着这个名字,如果那里真的是地球事务总局的总部,也许名字也会有一点隐含的寓意吧,但想了很久却没有一点头绪,很快罗青也累了,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了一觉。
在梦里,他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他都忘了自己那时候还认不认识阿楚,是否已经发现了父亲的秘密。在梦里看到的,是一对父女,一对他本来很熟悉,但最后与自己绝交的父女。
余彻和余萧。罗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他们两个。父女之中,罗青最早认识的是女儿余萧,他们两个在同一所大学,但是刚开始的几年完全不认识,后来是某一次会议的时候才偶然认识的。两个人的关系一度很要好,甚至学校里都有人在传言两个人在谈恋爱,其实并没有。但余萧的父亲却似乎总是误会,他是学校里的分子生物学教授,对女儿本来就事事关心,发现罗青的存在之后,便经常把罗青叫到他们家里吃饭,余萧的母亲也对罗青很友好。
但在罗青加入“伊甸计划”科研组之后,余彻就慢慢觉得不对劲,不仅不再叫罗青吃饭了,甚至也开始控制余萧和罗青的交往。在余萧最后的几次交谈中罗青得知她父亲甚至拉着她抽出了二人体内的纳米机械,仅仅是出于对罗青和罗岩的不信任。
从那时候就没什么人愿意相信我啊。醒来之后的罗青自嘲般地想,他不想再睡了,这段经历也并不美好。
他们的担忧其实也没错,就算他们在末日的时候没被归化,恐怕也死于太阳危机的辐射了,不管怎样,都是罗青间接害死了他们。
罗青抵达米镇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挑错了时间来,他并不想在镇子里过夜,尽管可以把酒吧停在外面,但他仍然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今晚还是不睡了吧,罗青看着黄昏的光芒下没什么生气的米镇,叹了口气,然后走下酒吧的楼梯。
他看到了一些行人,但所有人似乎都没什么生气,有几个人对罗青投来疑惑和不安的眼神,罗青本来想走上前说自己是机械镇过来的,或许会畅通一些。可是想到大熊的告诫,罗青还是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卖酒了!”他最后想出一个相当诡异的借口,“新鲜的酒,各种款式都有,从邦联到机械镇,想喝什么酒随你挑,还有广阔的场所供大家娱乐,卖酒了!”
为了掩盖身份,自己恐怕也太卖力了一些。罗青一边叫卖,一边无奈地暗中叹气,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在叫喊的间隙,他放出纳米机械感知了一番,确实没有发现纳米机械的踪迹……奇怪,难道说真的是我被周仁希的虚假记忆给骗了?可那种被纳米机械攻击的感觉是不会错的,自己种入周仁希体内的纳米机械也的确被消灭,这又怎么解释呢?
就在罗青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飞翔的酒吧之主,为什么您会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卖酒呢?”
该死……罗青捂住了自己的脸,看来自己的掩盖是完全多余的,“我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当然,您是机械镇的恩人,鄙镇受机械镇的庇护,主城的恩人自然更加是我们的恩人。”
“如果你是说当年的内战,我可没帮上什么忙。”也许还弄得更糟了,当然罗青没说出这话,“你是……”他望向说话的这个人,他正在向自己走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我是这里的镇长,米东。”那个人走到罗青的面前。
罗青如同触电一般,浑身一颤,竟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因为这个人罗青是认识的,圆脸、灰须、暗蓝色西装,他竟然就是“地球事务总局”的“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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