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淡淡地把那杯酒推到吧台上，面前那个人的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苦笑一声，回头收拾酒柜上的酒瓶。
已经是深夜了，就算是平时睡得最晚的叶清泽，这时候都已经睡着了，杨凯更不用说。自从梦城事件之后，他们两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就变得很奇怪，罗青大概明白其中的原因，但他不想点破，也没有机会悔恨。
现在，能和自己好好聊几句的，反而是眼前的这个人。
“启示录酒吧之主。”守门人的军事总指挥韦克轻轻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双眼闪烁着难以忽略的银色光芒，“我没想到你会邀请我来你的酒吧做客。”
“只是确认一些事情。”罗青微微一笑，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韦克的对面，“我本身也很久没来东部了，没有想到你们竟然已经开始重新清理铁路线，是打算利用起来吗？”
“守门人的人手不够，所以打算联合其他东部城邦聚落一起参与，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古街作为东部贸易中心的地位将大大下降。这是那多想出来的法子，别看他只是一个军人，其实脑子很好使。”韦克笑道，“古街是守门人的死对头，就算没有能力发动战争，我们守门人也可以用其他办法来和古街作对。”
很好。罗青心里暗道，他需要有人在东部牵制住古街，现在机械镇畏惧于古街的邦联候选邦身份，不敢正面与古街动手，想要把相国拉下台，他就只能依靠其他的力量。
“我好像没有在酒吧里看到岑岳。”韦克突然淡淡地道。
“我怎么可能带着他来到你们的地界。”罗青摆手道，岑岳也是绝对不可能来到东部的，“他去乔菲的科考站了，如果他想散散心，也可以在西部继续旅行，你就别打他身上‘黑神’之力的主意了。”
“有你的保护，我们当然不敢再惦记。”韦克叹了口气，“那多的半条命都差点没了，才保住最后一个‘黑神’，不然，我们守门人就再无底牌，恐怕很快就会被‘大敌’吞并。”
“‘大敌’？”罗青放下手中的杯子，“我就是想问清楚，你们还在提防谁？亚当已经死了，地球事务总局已经垮台了。真正需要提防的，难道不应该是你们这些以前为地球事务总局服务的理事会成员吗？”
“看来你都知道了，不过我也没想瞒着你。”
“我找余萧确认过，也问过岑岳。”罗青淡淡地道，“我还是不能确定你是否仍在沿着亚当规划的道路走，所以我没法完全打消对你的怀疑。”
“我把身份都告诉你了，只要你别捅给暗主，想听什么我都能告诉你。”韦克又喝了一口酒，“在亚当还在的时候，我的确助纣为虐，但我也是被迫的。现在亚当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所有下属纳米机械生物的控制，包括我在内，所有存活的地球事务总局‘理事会’成员都已经得到了自由。”
“都有谁？”
韦克的眼神稍微闪烁了一下，然后放在了罗青的脸上。他在思索什么？是否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战友出卖给自己？但短暂的犹豫过后，韦克就开口道：“有的人我不能告诉你，他们现在只想要安稳的生活，如果你把他们的身份暴露，他们将无法生存。”
“我会守口如瓶。”罗青皱眉道。
“我只能告诉你，老大死了，应该是被杨凯干掉的。”韦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二号是周仁希，你也知道。三号逃走，四号是舰队副司令。五号在机械镇，六号是我，七号本来是福雷，福雷被你格式化之后，亚当新安排了一个七号，没人知道他在哪。两年前我才成为新的‘六号’，我的情报相当有限，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还不够。”罗青死死地看着韦克，“机械镇的那个五号……是谁？”
“我不知道。”韦克举起双手，“我真的是不知道。五号和七号最为神秘，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你问我也没用，你把我的纳米机械生物拆了都没用。”
机械镇有内奸……不，现在还不能确定在失去了亚当的领导之后他会选择什么道路。韦克刚刚说错了一句话……
“就算亚当已经死了，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留下来的这些纳米机械寄生体会选择安安稳稳当好人。”罗青看着韦克道，“我们都有力量，而力量会让人改变。就算你想安稳度日，你的力量也会迟早彻底改变你。”
韦克沉默了很久，皱着眉头看着罗青，“你的意思是，为了今后的安稳，你想消灭所有纳米机械寄生体吗？”
“确实有这个想法。”
“这其中是否包括你自己？”
罗青顿了顿，“我是出于好意。我的朋友们都生活在这片废土上，我必须保证它的安全。”
“我也能说我是出于好意。”韦克冷笑道，“你的话不能证明任何事。心中的本意和你的作为是两回事，如果真的消灭了所有纳米机械寄生体，只剩下你一个，你会选择自杀吗？如果你不死，那吞并了所有纳米机械的你，会不会变成这片土地真正的威胁？”
罗青久久的沉默。
“而且你恐怕忘了，如果我想做什么，那多会再度与‘黑神’合体，将我击杀。上次和岑岳短暂交手，我差点就死了。”韦克再度笑道，“至少……不用担心我。”
没错……罗青皱着眉头想。守门人的黑天军掌握着最后一个“黑神”，在现在这个阶段，守门人也不敢再把最后一个“黑神”藏起来了，如果那多愿意，随时都可以与“黑神”合体，获得强大的力量进行战斗。而“黑神”正是纳米机械的克星，个中原因为何，罗青到现在都没有想通，想要对岑岳的身体进行研究的难度也太大，他手里的器材也不够。但可以肯定的是，“黑神”是地球事务总局留下来的非常重要的一个秘密计划中的一环，就算是末日后亚当操控下的地球事务总局，也同样重视“黑神”。
“还有一个问题。”罗青只好岔开话题，“黑神”没办法附身到纳米机械寄生体的身上，自己确实没有必要把韦克杀掉，而另一个身份已明的理事会成员周仁希又已经消失在了太空中，“回到我刚开始的时候问的问题……守门人组织难道不认为亚当就是你们所谓的‘大敌’？”
“亚当的死肯定是很好的，但是你要是觉得亚当是守门人唯一的‘大敌’，那就错了。”韦克的神情越发严肃，“你以为亚当为什么要积聚那么多力量？为什么它要把东部、西部的力量整合起来？为什么七个理事要各自发展势力，最后一同归化？它有一个敌人，一个和它是同类的敌人，这个敌人太强大，它没有办法控制，所以才要暗中发展。”
让亚当畏惧的纳米机械生物？这可能吗？罗青有点害怕韦克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说真的？”
“我没有任何理由说谎。”韦克冷冷地道，“我可以把那个地方的坐标发给你，但我必须劝你，一个人不要去那儿。那个地方在南边，就算是我们七个理事，也没有一个人敢去那边。”
罗青点了点头。至少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如果真的有令亚当恐惧的纳米机械生物存在，那自己必须调查一番。
“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你来的不巧，正好错过了。”韦克掏出一个终端，放在桌面上，一幅全息投影出现在半空中，“有一个东西，大概从大半年前我们就开始关注了，刚开始的时候它一直盘桓在J城附近，最近它去了西部沙漠。”
“这是什么？”罗青皱着眉头看着那投影，仿佛是一个飞碟的形状，但又显得很粗重，“什么新型的飞行器材？”
“这是一座城。”韦克的话让罗青觉得对方可能在开玩笑，“你还记不记得J城的事件？围城部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突破了守门人的防线。”
“记得。”罗青皱眉道。
“黑天军没有参与那场战斗。原因就是他们去调查那座飞行的城市了。”韦克关闭了终端的投影，“那多亲眼看到了那座飞城，并在上面安装了定位器，他从来不会说谎。”
“但是一座会飞的城……”
“你很快就会看到了。”韦克站起身来，“你这次来东部，除了找我问话之外，恐怕还想去看一眼J城吧？”
他真的很聪明，刚才那一瞬间，罗青几乎都要以为韦克读了自己的思想，但那当然不可能，自己不是普通的人类，自己也是一个纳米机械寄生体。
“J城的空间是无法穿过的，别以为我们没尝试过，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韦克淡淡地道，“我建议你赶快回去，西部很快将会掀起大乱，那座会飞的城市不是普通的奇观，它在寻找着什么，我甚至在怀疑，它想找的是‘黑神’。”
罗青深深地皱起眉头。
“好自为之吧，启示录酒吧之主，事情还没完呢。”韦克一边向门口倒着走一边道，“我想过了，你说的其实有道理……如果我的那些同胞真的产生了欲念的话，他们也许会真的掀起更大的风暴，到时候如果需要帮助，就来联系我们。”
罗青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放松了，他的语气很真诚，至少他不像是个有野心的人，“好的，谢谢你。”
“当然，请恕我直言，启示录酒吧之主，最让我担心的不是岑岳，不是飞城，甚至也不是我的那些同胞。”韦克推开门，最后看了一眼罗青，“我最担心的一直是你。”
关门的声音响起，罗青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空酒杯很久很久，然后把它拿起来，一圈白雾从手心中出现，将那只空酒杯包裹，然后将它彻底分解。
“我也是。”看着消失的空酒杯，罗青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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