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看着萧平片刻后，方逢时才回过神来；一对剑眉紧皱，声音略显几分嘶哑的开口道：“天尊可是认为当法后王？”
孔子所创的儒家思想因那个时代的局限性，而极端的追求稳定。孔子为了制定出一套稳定的政治社会体系，故而提出法先王的核心思想！
哪怕是到了汉武帝时期，董仲舒用儒家思想创立了儒教，也一直坚持着法先王的儒家传统。
但儒家的哲学并未一成不变；荀子就试图另觅他途；故而衍生出了法后王思想的法家。
其后儒、法两种思想不断纠结，儒教文明的纲领性思想体系也在两种思想内左右徘徊。
直到北宋宗教改革后，法先王与法后王这两个概念才渐渐少有人提及。
但萧平今日之话，却是以仙人的身份为法后王站台！一旦确立了法后王的思想纲领，士大夫也就失去了约束皇帝的筹码！
再深入想，既然祖宗不足法，那么天命岂足畏？
不畏天命，天人合一的皇帝又凭什么执掌神权？
皇帝不足以执掌神权，那么这份权力该给谁？难道给玄天道尊么？
越是深想，方逢时就越是感觉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吴兑双眸微微闪烁了几下，忽然低语道：“若祖宗不足法，天命何属？”
方逢时也在此时警惕的看向萧平！
萧大仙人却是在心中无奈苦笑，终究该是绕不开这个话题；尤其是在万历年间，中华民族正处在思想变革的时期。
“天命自当归人皇！”萧平只能如此言不由衷的道。
方逢时却是有些不依不饶起来：“若天命归圣天子，祖宗又岂不足法？道又岂能法自然？”
“哎，你们这是在将本座的军啊！”萧平长叹一声。
“不知仙界神圣如何看待这个问题？还望仙尊直言解惑！”方逢时站起身来，长身施礼问道。
“天心即民心，天意即民意；得民心者得享天命！”萧平忽然想起最近阅读过的关于阳明心学的著作，便引用了其中的一些思想说出来。
“此乃阳明公之言，这么说心学果为我名教正途？”吴兑在一旁若有所思的轻言道。
方逢时想了片刻，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惊呼一声：“士林清议不就是民意之代表么？原来如此！”
吴兑也在此时重重点了点头，借口道：“这么说来，祖宗之法便为士林清议之论？”
萧平只觉得一滴冷汗在鬓角缓缓划落，明朝后期的这些士大夫们当真胆大至极！
也不怪他们如此大胆；后世因为满清入关后彻底斩断了中华民族的民主化进程，这才造成了世人错误的以为那个年代还是君主专制。
但是如果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言官制度实际上和西方国家的代议制民主议会却别并不大。
要知道即便是西方国家，民主制度的一开始也不是人人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
言官制度实际上就是一种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限定在了士大夫的范围内。
相对来说，这样的制度似乎比欧洲国家的更优秀一些！依靠考试来获得功名以及政治权利，可以有效的杜绝朝廷被小人物的集体意志所绑架。
能够成为士大夫之人，先不说品德和智慧如何，光说能够考取功名之辈都不会有懒人，这就足以杜绝畸形社会福利拖垮财政的民主制矛盾。
眼看着吴兑和方逢时越说越“僭越”
萧平连忙将二人打断道：“本座只是一方外之人，人间政治因果深重，如不得本座之耳！”
方、吴二人这才尴尬的讪讪一笑；旋即又将话题转移到蒸汽机上：“痴愚之人逢时，观天尊所赐之蒸汽机，似乎皆为我凡间之物所造。不知这其中可加持有超凡之力？”
“何为仙？”萧平见两人不再纠结于朝廷政治，这才松了一口气。闻听此言，却是神秘一笑道。
“仙者，当逍遥也？”吴兑尝试性的借口道。
“何为神？”萧平又道。
“神者，大道之具现者也！”方逢时道。
“大道可描述乎？”萧平再问。
“道可道，非常道。凡人不可曰，天尊自然可描述！”吴兑道。
萧平点了点头，忽然从案几下取出一张白纸，又提笔写下一行符号：“f=ma”
然后伸手指着f道：“这代表作用于物体上的力！”
又指着m道：“这代表被作用的物体的重量！”
最后指着a道：“这代表物体运动的速度之增加变量！”
“由此，便可以描述一段针对物体运动时力，重量和速度之间的大道关系。
即作用与物体上的力等于物体自身重量和速度之变量的乘积。”
萧平很谨慎的将质量转换成了更容易让古人理解的重量。
直接将牛顿矢量力学中的动力学基本算式拿了出来，也不管两人是否能理解这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萧平继续开口道：“先不说这条大道之理是怎么推演出来的，光说本座所描述出来的这条算式，算不算一位神灵？”
“这……”吴兑和方逢时顿时陷入了沉思！
正如此前所说，神是大道规则的具现！方逢时这番话本意说的是天上的雷霆闪电诸如此类的自然现象；可若坚持这个观点，那么萧平此刻写出来的这条用古怪符号拼凑的算式也具现出了一条大道规则，自然也该算是一个神灵。
可若是一个用古怪符号写成的算式就成神了？这不是搞笑吗？
“天尊爷，若用汉字来书写，是否也何用？”吴兑觉得既然这些符号只是用来代表某种概念的，那么用汉字来书写自然也应该可以。
“自无不可！这是不过是仙界的一种书写习惯而已！”萧平微微一笑，然后话锋一转道：“如此一来，只要明晰万物规律，便可书写出相应的算式。
蒸汽机便是在明晰了水加热变成蒸汽后，可以推动水壶盖子跳动，从而产生一种推动力的大道原理。
然后将其中各种运动规律书写成册，再用相应的零件组装起来而已。
若说天道规律之具现为神，那么蒸汽机便的确是加持了神力。
只不过这种神力，和本座刚才书写出来的算式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罢了！
由此而推之，何为仙，本座又为何为仙，尔等又为何为凡，你们当有答案了！”
“天尊洞悉天道奥秘，可将天道描述乃至借天道之力而法自然；故而为仙！我等痴愚，不晓至理，受困天道之法则困顿而行；故而为凡！”吴兑猛然站起身来，声音激动的说道。
“所以说，明晰天道，我们也可为仙？”方逢时也在此时恍然大悟的惊呼出声。
“然也，孺子可教！只是天道之理庞杂！本座穷极一生，也仅仅触摸到些许皮毛！尔等若有心求道，当以科举之心寒窗苦读才行！”萧平微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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