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太过沉闷了,年轻人不宜做此颓败凄楚之语,这也与人的气数相关,因此,我便用另一首激昂奋进的稼轩词来与你唱和。”无尘止了歌声,向宝玉解释道。
“精彩,精彩,果然豪气干云,“天下英雄谁敌手?”除了道长谁还敢有此问?”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行人拾级而上。原来,世子领着安泰等人,又遇到来找无尘的蒋雨涵,便一起登上楼来。
“不敢,江湖之中藏龙卧虎,就贫道这点微末伎俩,可不敢如此狂妄。”
“坐断江南战未休,道长如有此意,愿以境内累矣!”
“老朽落拓江湖,朝不保夕,不过喜稼轩词自娱自乐而已,往唉,吾将曳尾于涂中。”
这世子也是自找得,你用《庄子钓于濮水》的典故,可不是平白地送人家曳尾于泥的回答吗?当然了,如果真心想要归附,那感受又不一样了,用庄子,用神龟,来比喻,那是给了无尘好大的面子了,特别是对于一个道士来说。
这个话题两人间应该不是第一次了,世子也是就着词曲儿发挥一下,再次提出邀请,见无尘始终不松口也就罢了,他是来找宝玉的。
“贾府果然非同凡响,不愧是一门双公,自打平安洲有幸邀得公子前来,玫瑰露,芙蓉硝,枫露茶,雀金衫,珍品精玩不要太多。数月里来三不五时地每每就有物品信件送来,数千里路,在世翁眼中便如咫尺一般,当真是“天涯若比邻”啊。”
“世子说笑了。”
“今个儿又送东西来啦,我们大伙儿也都瞧瞧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下了飞云楼,去到宝玉住处。
贾芸正在和李贵交割,是的,贾芸,贾府近日事情多,在外当家管事的爷们忙不过来,自然要从族中子侄们中补充。贾芸为人精明,有眼色,很快就得到当家的王熙凤和贾琏的重视。现在,来往平安洲很需要一个这样头脑清晰,手脚麻利,做事干练,同时又要口风紧的人,在外面行走,各个方面都要照应到了。这不,就让贾芸来负责了,可见是金子总是能发光的。
左右不过是那些物件儿,有老太太给的人参,太太给的衣物,宫中贵妃赏赐的宫扇等,还有探春,宝钗等姐妹做的针线,最后贾芸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来一篮子咸鸭蛋,那是黛玉一定要带来的。这个东西你说哪里没有?非得数千里路送来?只能说礼轻情意重吧。
而信件却不能直接交割,必须先给平安洲的书记查验了。此次有贾政写的平安家书,和往常一样很快就交还了下来,另有黛玉的一封信件却被世子扣留了,要亲自交给宝玉。
想想也对,未婚妻写给小帅哥的信,该你能放心地交给人家吗?
世子自袖中拿出一封简贴,递给宝玉,说道:“林家妹妹信中提到了一个灯谜,我们大家各自猜了,却不知谜底是什么,正要国舅爷帮我们评判评判。”
未见有偷看信件还能这样理直气壮的,未见偷看了不明白还要让收信人给解释的,可见脸皮厚的重要性!
还有,这国舅爷什么意思?宝玉当然是国舅爷,不过他这时候这样说,似乎要自高身份,其居心甚不可问啊。
宝玉不知如何回答,口中含糊应了“不敢,不敢”,低头去看那信:
“二哥哥快回来啦!你不做声就跑掉,院子里再不像先前那么热闹有趣了,舅妈整天唉声叹气,舅舅也老是板着脸,姐妹们也都不来找我玩了。她们说我要做针线,要有的忙了,人家才不要做针线呢!
想我们以前院子里多热闹啊,你还记的是谁做的那只灯谜吗?“水向石边流出冷”,姐妹们莺莺燕燕地在一起商量,多开心啊!
现在,每天都冷冷清清地,就我一个人,好没意思。
快点滚回来啦,我这里还有你最爱吃的野鸡蛋,山里刚送来的,晚了可就没了。”
既没抬头,也没落款,如果不是熟悉黛玉的笔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是林妹妹写的,这分明是一个不喑世事的刁蛮公主在撒娇发嗲嘛。
世子怎么知道这是黛玉写的?他认识黛玉的笔迹?或者他询问了送信人?细枝末节就不管了,黛玉的信肯定很有问题,现在没有时间研究了,先把世子打发了再说。
““水向石边流出冷”这个谜可雅得很,如果猜景物的话,我猜是“瀑布”。”世子毕竟先看了一遍信,首先就把他的想法提了出来,考虑到别人碍于他的身份,猜谜的反响不是很积极,他就一个个点名了,“安泰师父你也猜猜?”
猜谜当然不仅仅是猜谜,是要把信中可能隐藏的信息分析透彻,这封信是如此地直白,只要把这个谜搞清楚了,相信也就是一个懵懂的小萝莉在卖萌吧。
安泰既然是平安洲的军师,就要起个带头的作用。
“我以为谜底是个“涔”字。”安泰猜的是个字谜。
“无尘道长?”
“我不擅长猜谜,硬要凑个数我就猜是个“吟”字。”
“蒋小官儿?”
“啊?我就猜个“冫石”字吧。”蒋雨涵没想到自己也要猜,连忙回答了,似乎有点敷衍,但是,石边水,把最后一点流掉,并且“冫石”通“冰”,和谜面的“冷”字正相对。如果不是被开头安泰师父给带沟里去了,确实是这个答案最贴切。
宝玉一看歪楼了,赶紧说:“这个谜底是要打一古人名,并不是字谜。”
“谜底是什么?”世子一看都没猜对,有些气恼,也没耐烦继续猜下去,直接问道。
“其实大家猜的都对,谜底是“山涛”。”宝玉赶紧答道:“世子猜的是瀑布,这个最形象了,瀑布可不就是山涛吗?”
“安泰真人猜的“涔”字,拆开来是山和汵,“汵”又通“淦”,指起伏很大的激浪,山汵,即山涛也。”
“无尘道长解的是“吟”,是把向和石共同的边“口”放在“冷”流出了三点水后而成的“今”旁,加上谜面的石字,石吟,也就是山涛,此处“涛”是松涛,风涛的意思,从声音上解。”
“山涛,字“巨源”,朱子有诗云“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水向石边流出,就是活水的源头。谜面最后一个冷字,最是关键,玉菡解出来的“冫石”,通“冰”,把水的源头冻住了,就成了“拒源”,山巨源,山涛也。”
“此谜的确巧妙,从景,形,声,意,各个方面都紧扣着“山涛”,谜面出的妙,你也解的妙,不错,不错。”
世子一面告辞出来,一面心下嘀咕,山涛,是要向山上逃吗?凭我这铜墙铁壁一般,又有晋江天险,看你怎么逃得出去?山,我平安洲根本没山!
送走一帮人,宝玉瘫在床上做葛优躺,麝月捧了茶来给他润嗓子。
“这么简单个灯谜,一帮子人全都猜错,还得亏你帮他们圆回来。”
“怎么简单了?”
“我虽然不通,但是听你们说了也知道,你看这个“涛”字,可不就是和画的画一样吗?水从石头旁边弯弯曲曲地流出去的样子?”
(他们那时候写的涛字可都是繁体字)
“我们的麝月可真聪明!”宝玉由衷地夸赞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其实此谜还有一层意思,《晋书.山涛传》有云:涛年四十,始为郡主簿、功曹、上计掾。举孝廉,州辟部河南从事。与石鉴共宿,涛夜起蹴鉴曰:“今为何等时而眠邪!知太傅卧何意?”鉴曰:“宰相三不朝,与尺一令归第,卿何虑也!”涛曰:“咄!石生无事马蹄间邪!”投传而去。
“水”--山涛也,“石”--石鉴也,“向”----蹴,“流出”---投传,“冷”—令。
这谜面就是讲了山涛警醒石鉴的故事,山涛对石鉴说:“时局混乱,好像躺在乱马奔腾的草地上一样危险!赶快躲开,和我一起归隐吧。””
见麝月如此通透,宝玉忍不住又指点她几句。
“水向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是苏老泉家宴时以冷,香二字为令时所做的联句,当时苏东坡对的是“拂石坐来衣带冷,踏花归去马蹄香”。马蹄香,马蹄……
宝玉突然激灵做起!“咄!石生无事马蹄间邪!”黛玉写这封信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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