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住了几个月了,郝漫并不知道陈最是谁。一个从上海来深圳工作的有为青年吗,仅此而已。
陈最,简单点说,是个不接受富二代身份的富二代,是个没过过几天富二代生活的富二代。他跟他那个富一代的爹,从初中开始就争吵不断。
初中的时候,他妈妈因病去世,爸爸很快就娶妻。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后妈时,就非常不喜欢。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不错,这个后妈不是个省油的灯。当面对他和蔼可亲,背地里阴阳怪气,手脚不断。后妈肚子争气,不久给他爸生了个儿子。
他正值青春期,离经叛道,因为受到妈妈离世的刺激,行为举止更加不羁,这本就引发爸爸的不满,再加上后妈煽风点火,逐渐的,他这个富一代的亲爹逐渐偏离原先的轨道,越来越偏向后妈母子。
父子爆发第一次激烈的争吵,是在他高二期间。他爸事先没有征得他的同意,给他办妥了去美国留学的手续。主要也是她后妈的提议。
陈最一怒之下,把他爸花重金买的唐三彩瓷瓶砸得粉碎,这可是他爸的心爱之物,他爸气得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他去了上海姥姥姥爷家,与他爸再无往来。
这么多年,他断断续续听姥姥姥爷说到爸爸的一些消息,他事业越来越好,钱越赚越多,但是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长期的酒局应酬,熬夜工作,透支了健康。他记得还没跟父亲翻脸时,爸爸就已经严重三高。他对事业太拼命了,听不得别人劝。
陈最听到这些消息,装着只当没听见,说不担心是假的,他毕竟是他爸的亲生儿子。
前年姥爷病逝,他爸来吊唁,陈最看到他爸的状态。这哪是一个透支健康的人的状态?他黑发浓密,虽面露老态,多了很多皱纹,但神采奕奕,说话底气十足,一如既往指点乾坤的派头。陈最看到他这种颐指气使的样子就烦。本来听说他身体不好,心里有些许心疼与愧疚,但当面看到他这副成功男士的派头,不禁冷笑,传闻果然只是传闻。
他当时正欲离开,被爸爸叫住了,“怎么,看不得我?你还有一点做子女的样子吗?”
陈最反击,“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我什么时候有此荣幸,能当您陈老总的儿子。”
他爸气得青筋暴出,一旁站着的后妈急忙跑上前来,扶着他爸,温和责怪着,“陈最呀,虽然这些年你没有在我们身边,但是你爸时时牵挂着你。你上大学的情况,你工作如何,你爸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当初是我不好,想得不够周到,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就提议让你去国外。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深的误解也该解除了,我们真是为了你好呀。”
陈最压根不想看她,想到这女人背地里的做派,他心里一阵恶心。他记得她刚怀孕的时候,处心积虑博得他爸的关注。他当时有个非常重要的航模比赛,为了这个比赛,除了上学时间,他把每一秒休息时间,都用在比赛准备上。两个月的时间,不眠不休。他一早就跟爸爸说好了,爸爸答应他一定会来观战,给他加油打气。可是临近比赛前一天晚上,后妈说肚子不舒服,哭着无比凄惨,紧急送到医院后,医生说没事,恐怕着了凉,开了点保胎药就打发了。后妈不依不饶,坚持要住院,说自己的肚子自己知道,爸爸被闹的无法,答应了她。她泪眼婆娑地搂着爸爸,娇弱无比,不肯放他走,要他晚上在医院陪着她。爸爸答应了。
结果就是,第二天她安然无恙出院了,而等到陈最的比赛结束后,他爸才出现。
情绪影响了发挥,陈最拿到了第五名,错失代表省队参加国外大赛的机会。他把航模全砸了,以后也不再碰。
他爸恼怒万分,一个巴掌几乎就要扇过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妈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不比你一个比赛重要?你怎么这么不体谅大人。而且我还赶过去了呀,我也没有不管你。”
“她不是我妈。”硬邦邦甩下这句话,陈最其他话没有多说,摔门出去了,他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他亲眼看到后妈面无表情的大声喊着哎哟哎哟,还调整着姿势,等爸爸慌慌张张冲来抱住她时,她脸上立刻展现出痛苦至极的表情,手捂住肚子身子不停扭动,这演技,不当影后真是亏了。
陈最漫无目的走着,他非常想念妈妈,想念过去虽然爸爸依然非常繁忙但充满温暖的家。他任凭泪水在脸上哗哗流淌,滴湿了面前的衣襟。虽然他只是个年少的初中生,但他已然明白,过去那个幸福的家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这种憋屈难受的日子,可能只是开始。
看到这个女人不断揉搓爸爸胸口,陈最的思绪回来了。他厉声说,“你少叫我的名字。这是我姥爷的葬礼,你,你马上走。”
这个女人立马掩面哭泣,但哭声丝毫不掩盖说话的条理,“我说我担心来了会讨人厌,果然如此。本来你前妻父亲的葬礼,我来了不合适,但我实在担心你们父子见面又要大吵,你动怒伤了身体,你都快六十了。我没办法,才跟过来的。唉,我自找的呀。”
陈最气得头都要爆炸了。他从不屑于玩心机,但跟这女人,不玩心眼真不行。比起当年,她段位更进步了。想想也是,她就围着爸爸转,天天揣摩男人的心思,这世上,真没有一个人比她更了解他这个爹了。
陈最忍忍怒火,那是姥爷的葬礼呀,姥姥伤心欲绝,他得顶起来,把这个葬礼妥妥当当办好了。不要跟这个女人在这拉扯,误了正事,让别人看笑话。
从葬礼到现在,又过了两年了。这两年,他依然跟家里没有任何联系。姥姥劝过他,“小最啊,姥姥一把年纪了,没几天活头了。你爸爸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你不能这样一直恨他,他也有他的难处。父子哪有隔夜仇呢,你都怪他十来年了,我看着一直难受。孩子啊,你要是跟他不和好,我都闭不了眼睛,我担心我死后,你啊,你孤孤零零的一个人。”
听到姥姥说这番话,陈最也难受,他故意调节气氛,开玩笑说,“姥姥,难道你想让我打光棍啊,我说不定以后妻妾成群,多子多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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