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走进咸阳大郑宫的马车上,汉尼拔、罗昂、艾丝美拉达三人一直沉默着。在他们的印象中,世界的中心就是地中海,世界上最庞大的军队与最强盛的国家就是罗马,世界上最骁勇的骑兵就是马其顿人,世界上最擅长艺术的是希腊,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是金字塔,最神奇的是尼布甲尼撒二世为他的爱妃修建巴比伦空中花园。
可在前来这个遥远且神秘国度的途中,这些观点被残忍的打破了。他突然发现,原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先是跨越的辽阔海疆,由波斯湾经霍尔木滋海峡进入印度洋,绕过马六甲海峡和大秦帝国的择海郡,进入南中国海后,掉头北上,由台湾以东的太平洋绕过,进入东海,最后抵达琅琊郡(今山东青岛或日照附近),再放船登陆,坐着那种奇怪的,速度像飞一样的,在轨道上奔驰的交通工具。路上的一切见闻都让他感觉到震惊。
首先是那辽阔的疆土。舰队经过印度半岛后,每次靠岸,所有的港口全部飘扬着那黑色的龙旗,数不清的船队在海上不停的来往,运输着各种货物。在波斯王朝可以兑换大量黄金、并且只有贵族才能穿戴的丝绸竟然随处可见。如果说这庞大到超过他想像的领土及发达的船运还可以不算数,那登陆以后第一站,原齐国首都临淄的繁华则更让他无法想像,十多万的人口井然有序的居住在城市及周边,郁郁葱葱的良田一望无际,走在临淄大街上,虽然人们比肩接踵,但秩序井然。在城市最中间,那座宏伟到足以和西方任何一座神庙相媲美的故齐王宫内数千间精致的房间和美妙绝伦的设计,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艺术。同时一路向西,所见城镇,就好像用钢铁般的纪律组成的军队样严密。
各个城市乃至关隘上,随处可以看到黑色盔甲的士兵出操训练,他们所有的武器全部统一尺寸,做工精良。在他们研究战术时,步兵与骑兵的配合显得非常默契,很显然是由身经百战的老兵才能带出这样的队伍,与这些杀气冲天的军队相比,几千公里的路程上,他没有见过任何一起平民斗殴事件(商鞅制定的大秦律规定,内斗者发配边疆)。人民怯于内斗而尚攻战,可怕的民族,汉尼拔心中感慨。
一路逶迤抵达咸阳,陪同的御史台官员却没有带他直接见皇帝,而是先到已经迁到阿房宫办公的典客属报道,然后出咸阳一路向北,直到云中郡,才追上正在巡视郡县的皇帝。颠簸了近两个月的汉尼拔立刻求见大秦帝国皇帝陛下,却得到了皇帝将于次日清晨,在长城上接见他。
“长城?那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他的另外一个宫殿?”罗昂身边的艾丝美拉达私下询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汉尼拔自从出生,遍是迦太基名将之子,后来出征伊比利亚半岛,然后争战罗马,创下了单日对敌五万七千伤亡的记录,保持冷兵器时代之冠。就算辞去迦太基执政官的职务,流落腓尼基、塞流西、亚美尼亚期间,哪次他不是被奉为上宾,各国国君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如此摆谱的要再等一天?
不过第二天,当他站到云中郡的长城之上时,他的些须不满变成了尊敬。那条在崇山峻岭间蜿蜒而成的巨大石壁上,黑色甲胄,头顶白色羽毛的伍千羽林军护卫在周围,核心处是五百黑甲红羽的御林军,他要见的人,被围在最中间,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之前一直陪同汉尼拔做翻译的惊夫,此刻也穿上了象征少上造(大致等同于今天上校军衔)的军装,恭敬的侍立在旁边。
“伟大的迦太基战神、罗马人的恶梦,汉尼拔将军,欢迎来到大秦帝国。”裴徵转过身来,带着淡淡的微笑道,很巧妙的喊出了称呼,三个头衔,无论哪个都无法冒犯他的皇威。旁边的惊夫则彻底沦落成了翻译官。
“强大且神秘的东方之王,辽阔疆土和亿万臣民的君主,大秦帝国皇帝陛下,很荣幸见到您。”汉尼拔微微鞠躬,同时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中等身材,有些发福;脸色黝黑,五官还算端正,一双纤细如女子的手,手指细长而有力;额头宽阔,细小的眼睛里泛着些须红丝,单眼皮下,一双眼睛时不时的紧缩,防佛对世间的一切都有真深深的戒备,紫红色的嘴唇紧泯在一起,如果不是他那昂首而立的姿态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威势,这就是一个普通人。
而裴徵很淡然的听着他把类似神圣、英明、睿智等夸耀词语放在了旁边。而一直面无表情的嬴悔,手右放到了剑柄上,这个老混蛋,见到皇帝陛下竟然不跪,我们的御林军统领很想砍人。
“咱们都是做过最高领袖的人,就不必如此客套了。请到我身边来,我的将军。”裴徵微微一笑,看似漫不经心的把“将军”换成了“我的将军”,而汉尼拔则对此没有表示。本来他就希望借助这个国家的力量灭掉意大利,至于能否复国,在经过这沿路的见闻后,已经不报希望了。
“陛下,这条城墙好长,我几乎看不到他两侧的边,请问她有多长呢?一千米,还是两千米呢?”汉尼拔站到了裴徵旁边,轻柔的抚摸着斑驳的长城。
“她?她的长度有六千公里,也就是我们计量单位的两万四千里,怎么说呢,长度大致可以从波斯波利斯一直到高卢。”裴徵提起长城,神色变的肃穆,尤其是在当着异族之面提起长城时。
“陛下,您在嘲笑一个终生都在战场上度过的将军,他对于军事要塞的理解吗?”汉尼拔有些不满的向两侧看了看道:“我们也有长长的城墙,也一眼看不到边(高卢人为了防止罗马的侵略而修建),但绝对没有您如此夸耀自己民族的。”汉尼拔有些不满了。从波斯湾东岸跨越塞流西王朝,然后越过希腊、马其顿,穿破整个意大利(当时意大利的称呼已经出现),直接通向高卢。在他的印象中,如果修建如此长的眼前这种城墙,那只能解释为天神下凡。否则人类怎么可能在如此险峻的崇山峻岭中以巨大的石块磊筑起来?
“我华夏民族,四百年前,是由无数的小国家组成。像我们秦、赵、燕、齐这些和北方少数民族作战的国家,不约而同的在北方边境修建起了长城,这些国家,每个都拥有能踏平罗马的实力,我们之间最大规模的混战,由两个国家的一百多万人开打。虽然我们之间的争战很激烈,但我们从来不曾在我们之间修筑长城,兄弟之争,和共同抵御外敌的作战,是完全两个概念。后来,朕的祖父统一了中国,光辉胜过太阳的他,下令将所有长城连接在一起,并派遣20万人。我们用了三年的时间和五十万劳工,完成了这项国防工程。”裴徵没有回头,语气冷漠的向这个外人解释着炎黄子孙最引以为自豪的民族只魂。
“那真是太可惜了,费这么大的力气只是为了防御敌人。”汉尼拔用手抚摸着伤痕累累的城砖,略带惋惜道:“如果把这些力量集中起来对敌人展开进攻,那我想这个世界上上没有人能抵抗的。”
“我需要纠正阁下,也请阁下记住,我只纠正一次。我们的长城不是防御用的,而是为进攻部队囤积粮草、兵员、辎重用的。而我们对面的敌人,全盛时期拥有三十万骑兵,在无边的草原上来去如风,纵横驰骋,假如他们不是在东方而是在欧洲,恐怕亚历山大也奈何不了他们吧?”裴徵在提到亚历山大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个极度轻蔑的冷笑,那种小孩子过家家般规模的战争,还好意思提?
“可是陛下您说,有近百万的军队,那为什么等修建完长城以后,只有20万人驻扎,难道其他的人都战死或者去为您伟大的祖父修建宫殿了?”汉尼拔开始有些相信这个帝国的强大了。毕竟,凭人家统治下如此广阔的土地,如此强悍的军队和如此众多的臣民,那说谎这件事对于这个皇帝来说,无疑是浪费时间,他根本不需要说谎。看谁不顺眼,大可以直接发兵灭掉算了。
“那是你不了解朕的帝国。”裴徵已经习惯的始终保持那种礼节性的微笑了:“统一了华夏后,朕的祖父手中,有八十万大军。他派遣了20万人在此,日夜攻击匈奴;又派了30万人到南方,为帝国扩张了近一倍的领土。另外还有十万军队向西进攻高原地区,五万人的军队驻防首都,另外还十五万新兵在遍布各地的营区训练。这样的安排,阁下认为有什么不妥吗?”
“不,没有不妥。因为我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国家及如此众多的人口,所以提出的奇怪问题请陛下不要责怪。”汉尼拔在心里暗自感慨,若是这个国家诞生在欧洲,那谁才能是他们的对手?就算欧洲再强悍的军队,也不会拥有如此庞大且完整的军事体系吧。
“呵呵,没什么,阁下刚到我大秦,有所不了解是可以理解的。作为您今后的上司,让阁下尽可能了解朕的帝国非常有必要。”裴徵伸手抚摸着那些厚重的城砖,深情道:“自朕的祖父统一中华,抵达最强盛时期后,由于朕的叔叔无能、奸臣弄权,再加上那些被灭掉的王国的复辟运动。帝国之内狼烟四起,百姓民不聊生。贼兵势大,并且逼近帝国首都。朕的叔父也被奸贼杀死,而且驻守边疆的庞大军团也因为奸贼弄权而不愿意回师勤王。当时,面对身边不足十万的军队和关外近六十万的各路复辟军,朕真的以为,这万几的帝国就要走到了末日。”
“那陛下您和您的将军是如何战胜敌人,扭转劣势的呢?”汉尼拔有些不解。按照他的军事理论,在这样的军事对比下,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六比一的战争,需要预测结果麽?他所取得的最大胜利也是在战术中以四万人对十五万人,远小于秦朝的比例。当然,在西方是没有韩信这种能以一万人全歼二十万敌人的变态级军事天才存在的。
“朕在加冕为帝王前的一天,亲手把那个最大的奸贼砍成了肉酱,然后亲自把关押在监狱中的忠臣解救出来,并剿灭了奸贼余党的叛乱,把奸贼和他的党羽家人,一共两万四千人,全部砍杀在首都城头。之后带领朕的御林军赶赴前线,与叛贼厮杀,一个月内连续作战三十多次,彻底击溃叛军中的一支,稳住了江山。”裴徵好像是在说给身边的人听,更像是在自己独自回味那十七年前的血雨腥风,那时的大秦,真像一支怒海中的扁舟:“再后来,边疆的将领见是朕重新执掌大权,他们便重新向帝国皇族宣誓效忠,带兵平叛。当时,南方二十万秦军叛变,在一个分裂祖国的恶贼带领下,想杀掉朕来自己当皇帝。”
说到这里,裴徵突然停下了。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为他们整理过军装的稚嫩面孔,那些身材羸弱,看似弱不禁风的12、13岁的少年们,是如何携带着几倍于自己身高的兵器,披着简陋到根本没有防御效果的盔甲,在寒风中排成整齐的队列,冒着叛军凶猛的箭雨,义无返顾的一次又一次的冲杀着,在那高高的九江城墙下,堆砌起了数丈高的尸体。
那些战死的少年,死后望向天空的双眼里,是那么纯洁,那么无辜。无论如何,裴徵都无法忘记,在攻陷九江后的那个下雨的夜晚,自己赶走所有卫兵,跪坐在那些烈士旁边,像受伤的野兽般撕心裂肺的痛哭、哀号。
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不知道那个举着瘦弱的胳膊对自己说:“可是陛下,俺爹说皇帝要俺打仗啊。你看俺还能和叛贼打哩!”的少年,是否已经成家?如今,他应该年近三十了吧,但愿他真的给帝国留下了种子。
“陛下,难道您后来的征战依然很惨烈和危险吗?”汉尼拔见裴徵只是望着远方的蓝天,小声问道。百万人规模会战对他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苦战,那些战争是朕非常不愿意去打的苦战。华夏民族的自相残杀是朕最不愿意看到的。而且为了防备北方的游牧民族,朕不得不把大量精锐的正规军放在长城沿线来抵抗异族的入侵。这导致了可以用在平叛的军队少之又少,也非常艰苦。”裴徵抬手虚引,指向东南方向道:“那时朕在咸阳坐镇,前方平叛的战役进行到最紧张的时候,突然传来匈奴人进行大的战略迂回突击关中,绕过长城后,他们进入了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情急之下,朕带千多禁卫快马赶到黄陵,与在那里修建轩辕皇帝祖坟的八千民夫汇合。凭借简陋的工事,我们在桥山和十五万匈奴骑兵苦战两昼夜。当御林军与步兵从南方赶来时,九千战士仅存四百,朕也被羽箭重伤,可桥山依然在朕手中,匈奴人致死都没有踏进神圣的黄陵。”
“陛下既然知道战争是如此惨烈,为什么不休养生息,静等国家恢复国力再向外扩张?”汉尼拔看着周围数千近卫军,三个时辰他们竟然像石柱般定在这里,没有丝毫动摇。可怕的军队,可怕的纪律,他在心里暗自感慨。
“哈哈,你看,朕竟然让远方的客人站在城头吹风,实在失礼。”裴徵站过来,右手虚引:“好客并以最高规格善待人才,是我大秦的国策,发现人才并一朝居高位者不在少数。到了这里,阁下尽管放心,朕的观念和祖先一致:庸才永远是庸才,天才只有在明君手中才是天才。只要阁下能表现出足够的水平,朕的朝中,容不下那些像安条克三世的那些小人。”
“如此就多谢了。”汉尼拔心中暗叹,这家伙果然把虚言说的一套一套的,就是没许诺出实话,自己一样没有军权,更没有政治地位,甚至连爵位都没有。看来在这里想出头,得多费点心思,不过,就算是能身居高位,以这个皇帝的野心和坚韧,迦太基还有重新出现在世界上的希望吗?想到这里,登上马车的汉尼拔神色为之一暗。
“陛下,要这个蛮夷之人,有什么用?只要陛下长剑所指,大秦雄师必然把一切都化做齑粉!”嬴悔一早就看这些蛮夷很不顺眼,先是见皇帝而不跪、然后是用手指去指帝国黑龙旗、最后就好像是在逼问皇帝似的说话。尤其不尊敬的是,他竟然没向陛下宣誓效忠。在我们嬴大将军心里,刚才要不是陛下拦着,早就拔剑剁了他。
“嘘,”裴徵有些得意的微笑道:“作为将军,你要冷静。至于他麽,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朕要他们来,不是拿来打仗,而是朕苦心搭建的桥。”
“桥?”
“是的,一座无比伟大的桥梁,一座把世界联系在一起的、造福万世的桥。”裴徵把眼光投向马车外面,看着那世界上最富饶、最美丽的土地,深沉道:“把东方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与西方另外一个发达文明地区连接起来的桥梁。它将会把世界提前两千年,紧密的连接在一起。东方不再神秘、西方也不再荒芜。身为帝王,不正是应该雄怀天下麽?天下,如此之大啊!”
嬴悔听着皇帝莫名其妙的喃喃自语,满脸听不明白的郁闷。
“对了,嬴悔。”裴徵收回目光,盯着他道:“你说,那个一直与咱们大秦作对的女人,当初是怎么从匈奴跑到孔雀王朝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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