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关东秋叶 > 第六章 北疆征战6-2
    6-2血洒兴安

    转眼到洮南就一年多了,张统领亲率队伍把骑匪从草原赶到了兴安岭北侧,他们暂时退缩到阿尔山到呼伦一带。前路巡防营这五千多人马,减员了十分之一,“这冰天雪地又没吃没喝的,怎么打仗啊。”汤玉麟每次回到营地,都要大发一次牢骚。不管多么艰苦,这仗打得还算没有把士气打掉,因为士兵们都信任张统领,这个小个子,每战必身先士卒,几千人马的统帅,只要杀敌,总是冲在最前面,从不退缩。

    英才的队伍一直跟着统领行动,艰苦的战斗使得减员不断产生,二慧和另一个帮带报告说,部分士兵之间也有了矛盾。英才想的很多,可他认定:“只要是做事讲公理,理就进了心,那脑子就清,为官要正,那兵就硬。我和他们当面谈。”要说英才这三百人的骑兵,那是个顶个的棒。你说,全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连过二十二的都没有。原来汉族有一百人,蒙族有一百人,满族八十,朝鲜族二十人,还有两个二毛子,三个鄂伦春。前些时候,鲜族小伙子实在馋了,在外面抓了几条狗,想让大伙房给炖了,火头军跑来告状,英才怒火冲天:“满蒙两族是禁止食犬肉,穿犬皮衣的。我在这儿当管带,他们竟然如此放肆,这几个小子是自找苦吃呀。”当把他们叫来后,齐唰唰地跪下了,他们说:“管带,怎么处罚都行,千万别把我们撵出去,无论生死,这里是我们的家呀。”再也没有这样让人感动的语言了,英才没有处罚他们,只是说:“大家都是兄弟,你们总不能为点吃的就去伤那二百个弟兄的心吧!”以后再也没出现这类的事儿。

    因为这次剿匪,那特木勒和白音达莱的骑匪除了俄军就是蒙古人,队伍里随口就叫蒙匪,使得蒙族士兵觉得受了污辱,另一方面和骑匪作战,一部分人也有想法,所以执行命令怠惰,作战受到影响。英才决定利用早操后和全营讨论一下。出操结束,英才把大家留在操场,“今天提三个问题,一、你们是谁?二、我是谁?三、咱们大家是什么?”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后来有人开始回答:“我们是兵,你是长官,咱们大家都是军人。”英才对大家说:“说得对,你们是兵,那兵是什么兵?”“当然是官兵。”“官兵是做什么的?”“报告管带,官兵是按衙门老爷,按长官的命令办事的。”“还有呢?”“剿匪,杀敌。”“对了,官兵的责任就是对内剿匪对外杀敌。”“杜立三这匪叫什么匪?”“杜匪,···”“那特木勒和白音达来是什么?”“骑匪···,蒙匪···,俄蒙匪?”英才大声说:“我是什么兵?满官兵?你是什么兵?蒙官兵?”他又指着其他人:“你是汉官兵?还有其他族的,怎么讲?”士兵们相互看着,还没有听懂英才的意思。“只要进了大营,我们就不分民族,穿上这身兵服,大家就都是官兵。官兵的对头就是匪,是祸害百姓的匪。那匪也是不分民族的。那杜立三是汉人,他一样祸害汉人,特木勒、白音达莱是蒙族,他一样抢夺草原上的人们。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做?”“杀掉他们,消灭他们。”“对,官兵就要杀匪,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是毫不犹豫的事,是必须做的事!对于敌人决不能手软,可对于自己弟兄,要怎么做呢?”“同生共死,”“好,今后我们剿匪,剿的就是匪,没有汉匪,满匪,蒙匪的区别,今后只叫骑匪。”全体官兵鼓掌,上下无不佩服。英才又说起来:“还有,我是官,帽子底下两个口。一个口和大家一样要吃饭,另一个口就是要说,把大家说明白,给大家讲清楚,这样我们才能打得狠,打得赢。我们都是兵,兵是什么,兵是扛枪吃粮领饷的。用什么来扛枪?用身体,用脑袋,用这条命啊。既然大家都是提着头来的,同生死共命运,那我们就要比亲兄弟还要亲!我既然是官,那就是领着你们去拼命的,要记住,在前路巡防营队伍里,只有冲在前面的军官和不怕死的士兵!没有孬种和胆小鬼!”其他营的士兵也围了过来,有节奏地喊着:“好,好,”张统领一直悄悄呆在后面:“我的弟兄们要是都这样,还有拿不下的东三省!”

    十一月的兴安岭,白雪皑皑。探子报来特木勒和白音达莱已经分兵两处,这正是消灭他们的好机会。英才的一营人马,在一个叫赫斯哥乌拉的地方紧紧咬住了白音达莱这伙人。白音达莱一看,甩还甩不掉,张作霖的骑兵,一直不远不近的跟随着他。用原来的老战术也不灵了,什么套马杆,拌马索,打零崩的事都没了。官兵们像攥拳头一样,把部队团得拢拢的,没有小队伍能让他钻空子吃掉。英才本来计划好,一出林子就包抄,没想到这小子打开了阵地战,他的俄国兵带来了那种粗管的马克沁重机枪,这种机枪每分钟发射六百发子弹,是军队里威力最大,也可以说是最凶狂的武器。你可想而知,他们居高临下,突然射击,“哒哒哒,”那个火力密集的,让人抬不起头来。冲锋时,英才的二十几个部下被打翻在地,另有三十多匹马也损失了。这叫赫连管带那个窝囊呀,从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他叫来张二慧:“你带几人,想办法摸上去,抓个活的回来,看看白音这小子还有什么鬼花招在等着我们。”

    大兴安岭,绵延上千里地。苍松翠柏,白桦黑榆,密密丛丛地覆盖着像虎脊一样的山脉。山里的飞禽走兽,珍花异草到处都是,心静的时候,看那山林沃雪像锦绒一样,让人暖洋洋的。“我中华大地,这锦绣之处,多么令人陶醉。要不是剿这些毛贼,在这大山里游荡,那该是多么心旷神怡的事啊。”英才每每感慨,他手下的这帮关东爷们,个个也有同感。

    流匪就是流匪,你在这还等着呢,人家早就又跑了。张二慧也够机灵的,一抓就是两个。这俩倒霉鬼,看到有个狼套子套住了一只狍子,正在解套子,就让二慧逮了个正着。一个俄国兵,叫萨沙,另一个是巴尔虎的牧民叫仁钦。仁钦是个老实巴交的牧民,他家的羊群叫特木勒的人全给吃了,仁钦苦着脸对英才说:“就是给不了钱,我只好跟着队伍讨要,这不,连人都搭上了。”萨沙在中国呆了快十年了,那中国话讲的流畅极了。“我的家在俄罗斯的顿河,我们的沙皇让那里的哥萨克都当兵去了。我们世代是奴隶,只要当兵就能变成自由身。我十七岁来西伯利亚,过来奉天,整整十年了。”他喘了口气:“父亲,祖父,哥哥,都战死了。”他这是指日俄战争,“我想,大概这里也是埋葬我的地方。”说到这里,他垂头丧气地低下脑袋。英才问了很多,这个萨沙,凡他知道的全交待:“这特木勒和白音达莱现在还有一千多人,其中有六百多俄国军人,假冒蒙古人,你看,我的胡子都不让留,我们的指挥官是萨瓦克上校。在呼伦正在修建一个山上的堡垒,也就是要塞。俄国准备提供两门最新生产的大炮,威力特别大。现在队伍上有一挺重机枪,还要再运来五挺德国造马克沁重机枪。听说已经到了哈尔滨。”英才一听,这还了得,这伙匪徒真的要是装备上重武器,那得死多少人,才能攻下他们的据点!英才决定马上收兵,将这个情况火速报知张统领。他叫人将死去的马匹全部都堆到一处,用松树枝盖住,上面再洒些雪,前面立了一块牌子:“奉天巡防营前路战马之墓”。然后将死伤的弟兄全部带上,让张二慧帮带率队前行,自己带着十几个骑兵殿后,快速向洮南府返回。

    英才万万没想到,在这回去的路上,竟给他留下了永远难忘的记忆。天色将晚,打前站的人马已经到达预定宿营地,英才想抄个近道,刚一摆缰绳,连人带马,就掉进一个雪窝子里。在这大山里,凡背风的地方,就容易形成雪窝子。你要看表面,平平整整,其实里面几十米深的积雪,一般掉下去,准没活头了。跟着英才的十几个弟兄,一看就急了,也要跳下去。亏得他这队伍里,有个士兵是山里的猎户出身,马上制止他们:“一定要先找着雪窝子的边缘,然后再顺着往里挖雪,否则大家都跳下去,也无济于事,下一个死一个。”他又提醒大家:“刨雪的同时,咱们要喊着管带的名字,只要他能听见,就多一线希望。”人们按照那个有经验士兵的指挥,开始拼命地挖起雪来。

    英才在雪窝子里,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子,他的马,那匹“云中飞”,也使劲地在雪堆里蹬踏,它要挣扎出一个空间,它还要救出自己的主人。外面的人看见雪在向下漏,“就在这儿!”人们奋不顾身,拼命地用手刨。兴安岭的冬夜,零下四五十度,要说多冷,那熊瞎子还有冻掉耳朵的事儿。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前队的人马回来接应,看到这情况,急得二慧都快晕过去了。马上组织人轮换刨挖,终于他们看到了英才管带,像睡着了似地坐在雪堆里,那“云中飞”卧在他的旁边,紧紧地围着主人,它的头贴着英才,还在向它的主人脸上,哈吐着那仅有的一点温温的气息。人们先拿雪把英才的全身擦了一遍,再用酒又为他擦身子,然后用毛毯把他裹住,使劲地给他灌酒。二慧不停地呼唤着“英才少爷”,到后半夜,英才终于醒来了。

    回到洮南,英才的身体,很快得到恢复。他一个一个地去看望那些为了救他而被冻坏了的士兵,当看到那些残缺不全的手,还有那没有耳朵的脑袋,英才觉得愧对他们,他抱拳行礼:“这巡防营就是你们的家,我就是你们的异姓兄弟。今天弟兄们拿你们的命换回了我的命,明天我也会用自己的命去报答大家。虽然说大恩不言谢,可我还是要谢谢诸位”。张统领以前曾对英才说过:“在咱们这队伍里,他们对你忠,你就得对他们义。在咱这中国,忠上义下是几千年老祖宗教給我们的做人之本。”英才深信这个道理。为了救他,十几个士兵弟兄冻掉了手指和耳朵,他们不顾一切,是因为大家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在军营里,人们一提起英才的那匹坐骑“云中飞”,都会肃然起敬。在英才看来,连马匹都懂得忠心耿耿的道理,做人岂有背弃之理,这忠和义就是维系军队的灵魂啊。

    张统领过来看英才,在屋里转了两圈儿,小眼睛眨么眨么的看了看英才,又望了望门前空空的马桩子,他说:“这人···要是个好人,那马···也一定会是匹好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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