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快过年了。
每到年底,村里总要开个大会,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商讨一下村里的大事。比如村里的果园、鱼塘谁来承包,还有村干部改选等等。
因为赵宏决心把赵奎赶下台,事先得做点准备工作。
赵宏打算去找五保户赵有嘉,请他站出来揭发赵奎。
赵有嘉住在一条巷子深处,两侧的土砖墙年久失修,都有些倾斜了,让人担心可能会塌下来。
他家门敞开着,赵宏走到门口,只见老人正在烧火取暖。
几块木柴加在火炉上,可能柴火没有干透,烧起来冒着烟气,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味道。
赵有嘉正拿着个吹火筒在一边鼓捣。
赵宏站在门槛上,叫了一声:“有嘉爷爷!”
老人站起身来,昏黄的眼睛打量了赵宏好一会,才想起来,慢吞吞说道:“哦,你是,大江的孙子,快进来坐。”
赵宏进屋,和赵有嘉一起坐在火炉前的小板凳上,烟雾熏得赵宏眼睛都睁不开,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真可谓是家徒四壁。
砖墙上刷了黄泥,早已被熏得发黑。
一面摆着一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碗柜,旁边是一口瓦水缸和两只木桶。
角落里放着一堆柴火,一个木架上放着两口锅。
加上几只小板凳,再也没有其他陈设了。
“有嘉爷爷,最近天冷了,您老身体还好?”
“好,好的很,有吃有穿,能有啥不好。”老人裹着发黑的棉袄,拨弄着柴火,笑着说道。
“那就好,政府的补助发下来没有?”赵宏明知故问。
“还没有。国家也困难,能给一点是一点,没有呢,咱自己也能养活自己。”老人态度挺乐观,活了一辈子,倒是什么都看开了。
“您老辛苦一辈子,为国家做了贡献,这补助是该拿的。其实钱早就发下来了,就是被赵奎扣下来了。”
赵宏本以后老人听了会发怒,谁知他反而笑了,脸上的皱纹都满是笑意,道:“那是国家给五保户的钱,他想要就拿去好了。我老了,只要饿不死就行了,要那些钱做啥。”
赵宏听了之后,也分不清老人是豁达大度呢,还是在诅咒赵奎老来像他一样孤苦无依。
赵宏干脆也不绕圈子了,直接和老人说明来意:“赵奎正事不干,光想着给自家捞好处,我要把他赶下台,明天开大会的时候,我想请您老站出来揭发他。”
“怎么,你想当这个村长呀。你小子倒是个有出息的,本事挺大,你当村长我支持。好,你说怎么干。”
“我还没满十八岁呢,哪能当村长。我是想让我爷爷来当。”
“嗯,先让你爷爷当两年,再让他把位子让给你,也不错。”
只要村长一心为公,谁来当赵宏其实无所谓,但这谈何容易,所以也只能自家挑起这个责任了。
第二天,赵宏和爸妈正在吃早饭。
就听有人敲着铜锣,大着嗓门叫道:“开会啦,都到晒谷坪开会,九点钟开始!”
赵宏因为要搞事情,匆匆扒完碗里的几口饭,拎起一把椅子就准备出门。
母亲刘慧萍奇怪道:“你这么早跑去干什么?还有大半个小时呢。”
“我今天有事,要去前排占座。”
“村里开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又出什么幺蛾子。”知子莫若母,刘慧萍果然一语中的。
赵宏来到晒谷坪,发现已经聚集了一些人。
副村长赵向东和治保主任蒋忠诚正和几个人在搭台子。
毕竟是开大会,总得有个主席台,村里条件简陋,就用砖头、木板搭一个临时的。
赵宏现在也是村里的名人,很快就有人过来打趣道:“赵厂长,怎么来这么早,厂里还缺不缺人手,你看叔咋样?”
“建生叔啊,我那间小庙哪容得下你这尊大佛,您每天要喝酒打牌实在太忙了。”
赵建生长得瘦小,平时爱喝酒,喜欢凑热闹,挺诙谐的一个人,村里但凡有点什么事总能见到他的身影。
“对了,建生叔,今天这会怎么个流程?”赵宏问道。
“还不是跟往常一样,先算个账,说说一年都干了些什么事,然后就是果园、鱼塘看谁想承包。今年还有村长改选,不过是走个过场,应该没人和赵奎来争。”
很快,晒谷坪上就挤满了人。
有的带了椅子、板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和旁边的人聊天唠嗑。
有的嫌麻烦,懒得带凳子,就在后排站着,方便到处走动。
还有一群孩子,趁人多撒疯,兴奋的到处跑来跑去。
村民也没个秩序,整个晒谷坪上乱哄哄的,简直比菜市场还菜市场。
时间一到,赵向东拿个铜锣连敲了好几下,大家才算安静下来,大会正式开始。
赵奎提着个高音喇叭,咳嗽两声,才开始讲话:“同志们,眨眼又是一年,趁着这个机会,我来汇报一下今年的村里的工作。现在国家形势一片大好,政府出台了许多好政策,大家收入增加了,我们村的生活水平也在上升。
今年的公粮上缴、计划生育工作也顺利完成。利用果园、鱼塘的承包款,我们还砌了一座水坝,方便了离水渠远的田地用水灌溉……”
赵奎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下面也没几个人关心。
赵宏听到赵奎说砌了个什么水坝,自己居然毫无印象,于是问旁边的赵建生:“叔,赵奎说的那个什么水坝建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嘿,屁大点玩意,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就在挖炭岭山脚下,那里不是有口大泉水吗,修了个一米多高,两米宽的坝子,估计总共也没用几包水泥。”
“那花不了多少钱吧,村里的承包款一年可也不少呢?”赵宏问道,想起自己盖养猪场那块地,就是从村里租的,也花了好几百块,村里的收入真不少。
“大头都被拿去吃吃喝喝了,说不定剩下的钱就几个人分了,拿出来说的那是糊弄鬼的。”赵建生大咧咧地说道,丝毫不避讳一旁的副村长赵向东。
果然被赵向东听到了,他反驳道:“你这个搅屎棍,在这里瞎造谣,村里的账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不信可以去找赵文要来看看。”
“得了吧,你们编的那破烂玩意,我可没工夫看。”
赵向东:“你这种人就是不讲理,和你说不清。”可能是被质疑惯了,赵向东倒也没有继续纠缠。
好一会,赵奎的报告才算讲完。只听他说道:“下面是橘子园和鱼塘的事,有意承包的请到前面来。”
橘子园和村里的鱼塘是生产队时期遗留下来的。
橘子园在一片山坡上,大约有几十亩。因为今年橘子丰收,价格便宜,橘子园的竞争者少,最后被人以2000块竞得。
村里的鱼塘不大,只有三、四亩的样子,好几个人竞争,最后承包价是800块。
承包告一段落,赵奎大声宣布结果之后,话音一转道:“今年是改选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选票,一会给大家发下去,填好之后投到前面的票箱。好,下面我们就开始吧。”
赵宏站了起来,走到木板搭起的台上,看着赵奎道:“稍等一下,我有点事要说一说。”
赵奎不知道赵宏是来拆台的,还以为是什么好事,高兴地举起喇叭,朝台下的村民说道:“赵厂长有事和大家说,我估计是又有什么赚钱的路子,想带大家一起发财。我们都听一听,好不好?”
底下的人纷纷大声叫好。
赵宏接过喇叭,说道:“赚钱的点子我确实有,而且还不少,但这个等会再说。
我想先讲另外一件事,刚才村长说了国家的政策好,其中一条就是贫困户有补贴。我们村的贫困户都是谁呢,大家可能还不知道,我来念一念,大家知道了之后,平时要多加照顾才行。
赵宗保、赵金荣、赵金生、蒋丰则、……”
赵奎站在一旁脸色铁青,赵宏说到一半他就知道不好,虽然恨不得能抢过喇叭,却知道堵不住赵宏的嘴,这时正焦急地想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台下的村民刚开始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还有贫困户这一说。听到赵宏念的人名,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不全是赵奎的亲戚吗?
这几户算什么贫苦户,村里比他们穷的多了去了,赵奎这个王八蛋都干的什么事!大家纷纷在心里骂道。
“村长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赵宏问道。
“这个,这个贫困户是有标准的,只要在贫困线以下都可以申请,并不一定要家里最困难的。”赵奎狡辩道。
“瞎扯什么淡,你就直说照顾你家亲戚就行了,净扯这些没用的干啥。”
“你这是滥权徇私,我们要去举报!”
台下的村民群情激奋,一个个指责道。
“你们去举报吧,告到乡里我也不怕。”赵奎还在那强撑。
赵宏听完笑了笑,懒得搭理他,一个小人而已。
继续说道:“还有个事,请有嘉爷爷上来讲一讲。”
赵奎听了之后,呆呆站在那里,脸色由青转白,嗫嗫嚅嚅想说些什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赵有嘉颤颤巍巍走到台前的时候,赵奎终于撑不下去了,扭头就走,实在是没脸再呆下去了。
赵宏把赵有嘉扶到台上,说道:“之前我碰到有嘉爷爷在街上卖柿饼,他说补助停发了。我到乡政府帮忙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赵奎截留了有嘉爷爷的补助。大家说,赵奎这种人该不该骂。”
下面骂声一片,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赵有嘉伸手接过喇叭:“咳咳,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这点事算个屁。赵奎王八蛋不干好事,村长该换人了,我觉得赵大江就不错,大家说怎么样?”
“凭啥是赵大江,我看应该由赵向东来当村长。赵奎下台了,他是副村长,他不上谁上?”看到机会来了,也有力挺赵向东的。
“凭啥,就凭赵大江有个好孙子!”赵有嘉这话说得中气十足。
本来嘈杂的晒谷坪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反对的声音立刻就被压下去了。
别的不说,光是不远处停的两辆车,一辆东风货车,一辆崭新的面包车,就足以让许多村民艳羡不已了,更不用说还有养猪场、饼干厂这样的存在。
“他们家有钱我承认,但这和当村长有什么关系?”赵向东的人还不服气。
赵宏接过喇叭:“只要我爷爷来当这个村长,我来出钱,一年之内把村里到镇上的路修成水泥路。别人要是能办到,这个村长让给他当也行。”
赵宏这句话简直像一枚炸弹,在人群中激起了巨浪。
“十里水泥路,那得花多少钱?”
“他家的钱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真是把钱不当钱啊!”
“花这么多钱换个村长,值当吗?”
虽然人们议论纷纷,但赵宏这话一出,可以说是一锤定音,这村长给别人当大家绝不答应。
没走过泥巴路的人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体验,一到下雨天,出门就得穿胶鞋,在泥水中深一脚,浅一脚,一不小心就溅一身泥。
大家不知道有多羡慕国道边的村子,出门就是柏油路,又干净又便捷。村民都是现实的,能用一个村长换一条水泥路,谁不同意那简直是在跟全村人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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