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的没错,我认为现在这些人心中存在的问题,其实也是很多琉球本土百姓心中的问题。尚氏,倭人,大多言而无信,百姓们养成了质疑一切当政者的习惯。而我们要在这里立足,日后就必然要吸收琉球人为军,如果这样的情况得不到改善,我想首先可用的兵源会大量减少,而其次就算是入伍的琉球籍士兵也不会全心全意的作战,甚至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从而导致不必要的严重后果。”
陈萧进一步解释道。
言辞恳切,就仿佛自己真的是三十六姓子弟中的一员。
陆渊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道:“陈总旗,我看你是越来越把自己当成汉人了!”
此时,陈萧的脚步却是一顿。
他转过身来,看着陆渊的眼睛,道:“我自小在汉人家庭中长大,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华夏苗裔。要不然我也不会为汉人的大业而如此尽心尽力。我希望不只是我自己,而是大人或者其他更多的人,都能够忘掉我的出身,也能够真正的把我当作一个汉人!”
陆渊听他说完这句话,也意识到自己的出言不逊。
他有些尴尬的咳嗽几声,带着一丝歉意道:“陈总旗说得有理,是我冒失了。”
其实这个问题陆渊早就想过,对于这些占绝大多数的琉球人来说,他陆渊和其他的一些人毕竟是占少数的汉人。
华夏人总是强调番汉有别,而深受华夏传统思想影响的琉球人自然也是有着这样的想法的。
不过好在,这个时代的民族主义还尚在发芽之中,在阶级仇恨面前,一切国家种族都可以去见鬼。
陆渊之前将石溪的部下屠杀无辜村民一事大肆宣扬,就是要激起这些民众的阶级意识。
然而,在一场阶级运动中光指责统治阶级的暴行是绝对不够的,必须要给这些民众树立一个正面的典型,让他们团结在这一面旗帜之下。
而这,就需要陆渊不仅要让他们看到石溪和尚氏王族的残暴,还要让他们看到陆渊的好。
甚至进一步使他们对陆渊和他的军队产生依赖感,这样的话,才算是最终将民心牢牢的抓在了手里。
在离开军营之后,陆渊回到城门楼中,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种扑朔迷离的局势。
石溪的生死成谜,卫良的功过成谜。
而这一场延续了好几天的战役到底何时结束也是一个谜题。
接近黄昏的时候,蔡一铭的情报终于姗姗来迟。
“一铭,先讲一讲石溪的状况吧!”
陆渊有些着急的将蔡一铭让了进来。
然后亲自给他沏上一壶茶。
蔡一铭静静的看完陆渊的这一系列动作,也没有伸手去端茶杯,而是在陆渊的侧面选了个位置坐下。
“我们得到的第一条情报是在现在的琉球军军营中已经到处挂满了白绫旗幡,而那些主要的将官也是各个都换上了白色的丧服,看起来石溪却实是死了!”
蔡一铭卖了一个关子说到一半。
陆渊的眼神中放起光来,问道:“那么第二条呢?”
“第二条,是营中的将官们将各自的亲兵分派出去,收拢昨晚溃散的败兵,现在在军营中已经聚集起四百多人。”
蔡一铭一本正经地道。
陆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要么是直接各自拔营回家,要么就是据守营寨,不轻易外出。除非是有一个可以替代石溪的人物出现主持大局。”
蔡一铭点点头,道:“但是,据我们的探子所报琉球联军原本就是主岛各城寨的零散驻军组成,每一支小部队都有自己的主将,有的是琉球人,有的是倭人,彼此之间实力差不多,但是由于石溪的蒲添城是除了今归仁之外的第一大城池,拥有的士兵也最多,所以石溪被公推为主帅,现在他不在了,那些其他的将官不趁机火并,自己打起来就已经很克制了,怎么还会选举出另一个人骑在自己头上。”
陆渊听到这里,正要下结论。
但是蔡一铭再次开口了,道:“而我得到的第三条情报则更能证明此事的猫腻。”
“是什么?”
陆渊问道。
“我们的探子在蒲添通往首里的山路上,发现了运送粮草的车队!”
蔡一铭郑重的说道。
“军队接连惨败,主将都死了,营中群龙无首,后勤工作却还是做的如此有条不紊。看来真的是耽误什么都不能耽误吃饭!”
陆渊戏谑地道。
此时,蔡一铭也是一笑,道:“所以,我现在有九分的把握相信石溪根本就一点事儿都没有!”
陆渊点点头,接着道:“他是想诱我上当,趁机劫营,然后他在大营内设下陷阱,反将我一军!”
“二哥真的是聪慧过人!”
蔡一铭赞道,陆渊将他想说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这让他发自内心的觉得佩服。
可是这个时候,陆渊的目光却迷离起来。
“我觉得,既然石溪如此好客,我们不如就闯一闯他的军营!”
此话一出,蔡一铭的笑容凝固了。
“二哥,你都已经知道前面是火坑了,为什么还要往里跳呢?”
即使睿智如他,此时也看不懂陆渊的行为。
而这时,陆渊却是神秘一笑,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们可以首先派一支军队假装袭击大营,在遭遇埋伏后,诈败。将石溪引出来,然后在预设地点设下重兵埋伏,等到敌军上当,立刻关门打狗,将石溪彻底的埋葬在首里在荒郊野岭。”
蔡一铭听完这个不怎么完美的计划,眉头皱的更紧了。
“如果要实行这个计划,我们至少需要解决三个问题。一是石溪会不会追击,二是石溪会不会亲自追击,三是石溪会不会倾尽主力不顾一切的追击。这需要一个能够使石溪失去理智的诱饵。而现在他接二连三的遭到惨败,上一回又被我们暗算,警惕心早就上来了,不会再轻易的上当了。”
陆渊摆摆手,问道:“你想想,现在石溪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肯定是懊悔和愤恨!”
蔡一铭不假思索道。
“那么他最恨的是谁?”
陆渊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
蔡一铭愣了一下,道:“当然是欺骗他的陈萧了!”
而这时,陆渊却是摇了摇头,道:“不,陈萧只是一枚棋子,他自然明白。他最大的敌人,让他数次蒙羞恨得牙痒痒的心腹大患,只有一个人。”
陆渊指向自己,郑重道:“那就是我陆渊!”
蔡一铭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二哥是说要自己带兵袭击敌营?”
“没错,而且我还要公然打着“陆”字旗,让他明白袭击大营的人就是我陆渊!”
陆渊回答道。
“那石溪一定会气疯的!”
蔡一铭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他不敢保证石溪在气疯了情况下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我就是要让他疯,让他彻底失去理智,这样我们的计划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
陆渊坚定地道。
“可是,我们根本无从知晓石溪在军营内布下了怎样的天罗地网,就算是让我带兵也不一定能保证全身而退!”
蔡一铭还想再劝。
在他看来陆渊除了他的那个脑子好使以外,除了能摆弄一下火铳,在武学上面就是个少有的白痴。
以这样的单薄之躯闯进龙潭虎穴,蔡一铭实在是放心不下。
“好了,你也就不用劝了。我意已决,立刻召集将官们议事。今晚我们就得行动,否则明天石溪反悔退回蒲添城,我们又要徒耗钱粮了!”
陆渊直接无视了他的抗议,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陆渊和其他的军队负责人重新聚在了一起。
此时,暮色四合,在偌大的室内一盏一盏的油灯被点了起来,豆大的火光不住跳跃着,攒动的身影倒映在光滑的墙面上,显得格外寂静。
在座的将官没有人说话,在一开始的时候,蔡一铭已经将任务的主要计划告诉了这些人。
现在他们在等待着陆渊的开口。
此时后者正仰靠在座椅中,手中拿着一副地形图。
这幅地形图和昨日陈萧呈给石溪的那一幅别无二致,都是在琉球王室绘制的官方地图基础上,记过蔡一铭和他的部下重新精确测绘之后做成的。
陆渊已经盯着地图看了半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林觉坐在靠近他的地方,透过地图的那一层遮掩,他似乎能看到陆渊紧皱的眉头。
“二哥!”
林觉忍不住小声的唤了一句。
此时,他发现另一头的陆渊却像是被惊醒了一样。
眼睛猛然睁开,散发出霸气的光芒来。
“找到了!”
陆渊突然把手中的图纸往书案上一拍,大喊着站了起来。
“找到了什么?”
林觉惊讶的问道。
“石溪的葬身之地!”
他的手重重的往图纸的某个地方一锤。
厚实的书案竟然震颤起来。
“读谷山?”
一侧的曾遇看到陆渊手指的地方,读出声来。
“没错,读谷山位于蒲添以南,首里东北。虽然为山,却是因为山谷而出名。两侧山峦平缓,且多树木易于埋伏兵马,一条山谷往里逐渐收缩,只有入口而没有出口。是兵家所言的绝地!”
陆渊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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