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岁月,葬送了无数的豪杰。
任尔风华绝代、任尔天下绝伦,终逃不过岁月的轮回。尘世间的人们,一代又一代的更替,尘世间的事物,一遍又一遍的轮回。然而有一条路,沉浸了无数的数月,见证了无数的轮回,最终走到了这条路的终点,这座山的最高峰。
放眼望去,脚下却是一片片尸骨,有亲人,有朋友,也有敌人,是他们见证了这条路,陪伴着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长生路,求仙路,风光无限。
又有谁知道这路的艰辛,这路的残酷?
云脉山高万丈,险象环生,高耸入云。在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终年不化。在山顶的最西方,是深万丈的悬崖,垂直而下,似有由巨斧劈开一般。
毗邻这悬崖,盘坐着一人,右手执一柄折扇,左手举着一个紫金葫芦,背负大山,面临斜阳,一人一影,独自斟酌。
一杯又一杯,无尽的寂寞,无尽的失落。
看着低山和自己做相同动作的影子,不禁发问:“我,还活着?”
没有声音能回答他,有的只是披着夕阳余晖白雪。
又一杯酒:“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到头来却是面对孤苦寂寞。长生,有何用。!”
一拳轰出,对面的山峰对折了下去。而那人却一脸平静,眯着眼看着自己的折扇,扇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句诗,“为念佳酿可如意,管他南北与西东”
他喃喃的读了出来“林萧,好长时间见的名字了,多么的熟悉,又多么的陌生。”
有一口酒喝进了肚里。他想放声大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却又没有眼泪。
此时能懂他的恐怕只有那把折扇和那紫金酒壶了。
一日复一日,云卷云舒,潮起潮落。岁月又不知过了过长时间。世间的人们却又不知换了多少代,那条路上,不知有多了多少尸骨。唯一不变的则是云脉山顶悬崖边的对着夕阳独酌。
幽深的眸子中,读不到喜怒哀乐。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注视着他的扇子。一幅幅画面,伴随着杯子的酒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远处仙气环绕,似有若无,隐隐间伴有钟鸣鼓乐,似如一片祥和之景。
一名叫林萧的少年恍恍惚惚的向着那片仙土走去,身边白云漂浮而过,仙鹤伴其左右。有一刹那间,林萧仿佛真的以为自己成了仙人,逍遥于世。
近了,那篇仙土的轮廓也慢慢浮现出来,巍峨耸翠的仙岭直插云霄,凤鸣于山涧之中,孔雀开屏于花圃之内。异兽奇珍,不可胜数,名花异草,不胜枚举。夕阳晚照,遍洒余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山脚之下,是两扇朱红色的巨门,似有十数丈高,雄壮威武,好不威严。在大门的顶端悬挂着漆黑色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书写着“玉虚宫”三个大字。林萧在门前看的怔怔出神,而身体仿佛收了什么魔力一般,不由自主的向前飘去。
进了门后,一条笔直的青石路直插到了远方,两侧则是参天的巨树,郁郁葱葱。幽幽淡淡的气息充斥着这片空间,林萧慢慢的向前挪着,夕阳撒下的金色光芒披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多了一份神圣的气息。沿着这条路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一条小河截住了前路。似银河般清澈透亮,水面上漂浮淡淡的仙气,偶尔几条金鱼跃出水面,好不快活逍遥。一座小小的拱桥弯弯的压在了小河之上,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晶莹剔透,洁白无瑕。
在河的对岸则是一望无际的花海,花香弥漫,蝶舞漫天。林萧呆呆的站在了花海之中,仿佛要融进这一片天地之中。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之感弥漫全身,耳边狂风烈烈,衣袂随风纷飞。而那花海不知何时幻化成了一处庄园。大门古朴无华,平淡自然,漆黑色又有庄严之意,竟然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在庄园里又有一阵茶香飘出,清凉淡雅,沁人心脾。
“贵客到此,何故踟蹰不前?”一声空灵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只听声音,便可断定,此女子定是倾城倾国之貌。
林萧与门前行了个大诺:“小子林萧,打扰贵府,还望海涵。”说罢,踏门而进。这处庄园并不大,只有房屋数间,院落里并无杂物,主人定然是一个一尘不染的高人。正中大厅内,一白衣女子笑吟吟的望着林萧,这女子宛如皓月,不沾意思红尘志气,又如旭阳,明媚而绝立,让人不敢有丝毫的亵渎。
“故友相托,引公子来寒舍,还望不要见怪才是。”白衣女子嫣然一下,“公子,请上座。”
落座后,不待林萧言语,白衣女子举起茶杯拱手道:“你我在此相见,即为有缘,以茶代酒,聊表寸心。”说啊,自饮了一杯。
林萧亦举起茶杯,自抿一口,清香无比,回味无穷。不由赞道:“好茶!”
“这是自然,此茶本产与极荒之地,每百年才产数十片而已,古人相托,相赠与公子,小女子在此沾光哩”白衣女子笑道。
“不知仙子所说故人是指?为何相托仙子与小子相见,相赠如此珍贵之物?”
“恕难奉告,实在是故人一再叮嘱,切勿泄露有关他的一切,这对你没有坏处,到了一定的时候,你的那位古人自会与你相见。不过我可告诉你的是你和他熟着呢。”
林萧听罢,仔细的思略了一番,自己也没有如此神通的熟人,不由得苦笑一声:“既然仙子有难处,林萧也不好相问,不知仙子引我来此,所谓何事?”
白衣女子莞尔一笑,真的是倾国倾城,绝艳无双:“不知公子今后如何?是游历于山川之间,还是身居于庙堂之上?”
“自然是立身庙堂之上,为民请命,为君分忧。”
“何为民,何为君?”白衣女子步步紧逼。
“民者,躬耕陇亩,朝出夕归。君者,燮理阴阳,执掌天下。”林萧正色道。
“公子谬矣,民,足蒸暑气,背灼炎光,然所获的谷物不足十之一二。君,烈火烹油,鲜花为锦的浮华。所出之力不足农夫十之一二,却可得十之七八。纵观庙堂之上,一个个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脸的道貌岸然,实则乃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所谓的官,就是借着皇帝打下的武力去奴隶公子口中的民。凡为官者,不求名者,便求利。公子请思之。”白衣女子道。
林萧十数年皆是圣人之言,天下之教,君君父父子子之言,那听到过这个。林萧现在脸色变得煞白,低着头似乎在深思,然而汗珠随着他的长发慢慢的流到了地上。白衣女子这些话宛如一把斧子狠狠地劈在了他多年的信仰至上。难道以往圣人之言都错了吗?祖父的教导,父亲的叮咛,都不对吗?不!他们都对他们没错。
林萧抬起了头,盯着白衣女子,笑道:“仙子之言,似有一番道理。实则是诡辩。如见百姓于水火,安的不救?见敌国肆虐与乡土,安的不卫?”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白衣女子轻轻地说道,“想你林家,被誉为帝国第一豪门,家中财资,不可胜数。小女子不尽发问,公子家中资财从何而来?”
“自然是俸禄和食邑。”
“俸禄又从何而来?俸禄取自国库,而国库则取自百姓,肉食者不产一谷,不饲一畜,不纺一缕,却锦衣玉食,公子不觉可笑吗?你又讲入仕则为百姓谋取福利,小女子不以为然。公子,还请随我一观。”
说罢,白衣女子玉指向前一指,此间好似换了一方天地。林萧与白衣女子站立云端,前下方云雾竟然四散开来。下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鱼鸟互戏,男耕于陇亩间,女织与窗前外,好一片祥和之景。
“这样的百姓根本不需要朝堂,根本不需要高官。这一片片的盛世之景,何须你的庙堂来拯救。“白衣女子的话像一把利刃一般直直的插进了林萧那从小的信仰。
“再看那。”白衣女子不待林萧思索,向前指了去。前方的云雾四散,那是一片战场,血雨腥风,残肢乱飞,好不凄惨。
“那些兵士有错吗,新鬼烦冤旧鬼哭,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或许造成这这一切的正是对君王的一个不经意眼神,一句无心的话。林公子,你说,这一切不都觉得可笑吗?”白衣女子幽幽的说到。
而此刻林萧怔怔的站在白衣女子的面前,脸色煞白,汗流不止。双目紧闭,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白衣女子并没有打扰他,只是微微一笑,她已经完成了目的。所以挥手一展,又回到了庄园之内,一切都还没有变。
白衣女子,玉手一展,一方古琴浮现于白衣女子的身前。轻轻一拨,便有天籁之意。之后,一曲仙曲随着白衣女子手指的滑动跃然在这一片庄园之内。鸾凤和鸣,余音绕梁,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似仙、似神、似万圣;像山,像水、像天地。星辰日月,都为此黯淡无光,奇珍一草,都为此无心斗艳。一首曲罢,此地尽显空明之意,似有似无。
林萧此时已没了刚时的挣扎之像,脸色平淡,轻轻地逼着眼睛,此刻他的心中亦空明透彻,不起一丝波澜。此处宁静不参一丝杂音,茶香缥缈,雾气蒸腾。过了许久,林萧睁开了眼,双眸平淡如水,没有了往日的焦躁,和功利之意。
“林萧谢过仙子,听仙子一曲,感悟颇多。”林萧站起身来,冲着白衣女子行了个大礼。
“此曲名为渡仙空明曲,心中有道,此曲亦有;心中无道,此曲亦无道。此曲可为天籁、可为靡靡、可为呕哑,曲由心生,心静则曲明,心乱则曲断。”
“曲由心生”林萧反复的咀嚼这句话。良久,林萧好似醒悟一般,冲着白衣女子又行了个大礼:“仙子大恩,无以为报。请受林萧一拜。”
白衣女子淡淡的一笑:“你的礼仪倒是真的多。难怪啊。”林萧惭愧的笑了笑没有反驳。
这时,白衣女子起身说道:“此间以晚,公子请回吧。”
林萧没想到这么突然就被下了逐客令,不由得讪讪地说道:“还不知仙子芳名,受此大恩,林萧定当报答。”
看着消失在云雾中的白衣女子,不由得吟道:“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忽然一声传来:“多谢公子相赞。小女子本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如若有缘,自会相见。”
林萧望着门口,呆了半天,自笑了一声:“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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