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姐弟风云 > 第二章 逃荒回家 带头抢粮 2
    县衙“义仓”的平粜米带有赈济性质,价格比较低,比地主奸商卖的高价米便宜。只是这种平粜米并不好买到,它数量很少,摆在县衙门口,由县衙派人监卖。

    当贺香姑和贺戊妹背着背篓带着弟弟贺常娃来到县衙时,这里来买平粜米的群众已排成了长龙。县衙师爷带着一帮官差衙役,手握着拇指粗的竹条和皮鞭,在一旁耀武扬威地维持着秩序,对来买米的穷苦乡民看不顺眼举起鞭棍就打。乡民们为了买到一点平粜米,敢怒不敢言。

    贺香姑走上前看了一眼,卖的平粜米只有两麻袋,而且米已经发霉变质。但是买不起别的米,她只好拉着戊妹排在队伍后面,希望多少能买到一点。调皮、爱动的贺常娃在队伍中站不住,他一个人往前挤,好奇地想看看平粜米是怎么个卖法。当他刚挤到前面,正从人缝中往里面看时,一条皮鞭狠狠地抽在了他光着的胳膊上,一条血痕刹时凸现出来。他疼痛地“唉哟”叫了一声。

    贺香姑听到常娃痛苦的叫声,顿时火冒了出来。别人欺负她可以,但决不能欺负她的弟弟。她立刻冲了上去,夺下师爷手中的皮鞭,理直气壮地问:“你凭什么打人?”

    师爷看到手中的鞭子被一个年青的姑娘夺去,非常恼火,愤愤地骂着:“这个小贱民,不懂规矩,就该打!”

    贺香姑带着妹妹和弟弟从十几里外的洪家关赶来,没想到米还没有买到,却受到这样的窝囊气,心里的怨恨正无处可发,她怒问:“谁是贱民?没有我们这些人种田,你们能活吗?!今年受灾,你们却拿出这么点还不知是放了多少年的、已经发了霉的平粜米来买给我们,这就是你们官府的规矩?让大家评评,到底谁该打?我看你们这些收了老百姓的捐税,不给老百姓办事的人才该打!”她说着,扬起夺过来的皮鞭,往师爷身上就是重重的一鞭子。

    师爷被打得头冒金星,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老羞成怒,歇斯底里地喊着:“反了!反了!这小娘们儿胆敢造反,把她抓起来!”

    “看谁敢?!”贺香姑怒吼一声,拉开架势。挥舞着皮鞭,把上前来抓她的衙役打的鬼哭狼嚎。贺戊妹和贺常娃也上前助阵帮忙,只片刻功夫,就将七八个衙役打得鼻青脸肿,谁也不敢再靠近。

    来买平粜米的群众看到这解气的场面,纷纷拍手称快,大声叫好:“打得好!打得好!看这些的还敢不敢欺负老百姓?!”

    师爷躲在衙役们后面气得直跺脚叹气,不停叫着:“有人造反……快把县长请来……”

    一名衙役跑进县政府。

    得到报信的县太爷跑了出来,他害怕事态闹大,如果这几百号饥民真是发起怒来,还不把他这个县衙给砸了?那上峰一定会怪罪下来,他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他赶紧走到人群前,满脸堆笑地:“乡亲们,乡亲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贺香姑从容地走出人群,站在县太爷面前。在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进行自己的行动,她要堵住县太爷这个一县之长,又所谓是父母官的嘴。她沉着地:“县长大人,既然你让我们说话,我就说一说。其实你自己也知道,把义仓的这点平粜米拿出来卖,只是摆摆赈灾济贫的样子,根本解决不了全县的饥荒问题。就是我们今天这些来买米的乡亲,也未必能每人买到一小碗。”

    县太爷心虚、胆怯地:“义仓的平粜米虽然不多,但总是能解决一些燃眉之急呀!”

    贺香姑逼问:“既然是义仓的粮食,既然是赈灾济贫,为什么还要用钱买?在这灾荒之年,饥民们哪家手中还有钱?”

    群众听到贺香姑说得在理,纷纷叫起来:“是啊!赈灾的粮食就应该不要钱!哪家还有买平粜米的钱呀?”

    县太爷脑门上沁出了细汗:“这……这都是上面所定,小官只是具体操办而矣……”

    贺香姑见县太爷难以回答,继续往自己的想法上引:“好。县太爷,你是官府之人,受上面指使,我们也不为难你!”

    县太爷连声:“好,好……”

    贺香姑话锋一转:“可是,我们这些贫苦百姓要活下去,总不能干等着饿死吧?!你能否为我们指出一条活路来?”

    县太爷无言以对:“这……我……”

    贺香姑继续:“我们这些种田人,平日里起早贪黑,勤扒苦做,毎年为地主老财打下不少粮食。他们过去总是想着法子克扣我们的工钱也就罢了,在这样的大灾之年,我们在屯口住粮,以草根树皮充饥,他们还要趁机敲诈勒索,逼债、夺佃、囤粮居奇、大卖高价,怎么就没有想到拿出一些粮食来,让我们这些平日里为他们卖命的种田人有个活路呢?”

    县太爷没有反应过来,痴呆地:“应该想到……应该想到……”

    贺香姑最后再问:“县令大人,你是我们的父母官,那你给评评理,我们这些种田人,在这么大的灾荒之年,该不该拿回一些我们自己打的粮食渡过饥荒呢?”

    县太爷木纳地:“应该,应该……”

    贺香姑见目的已经达到,大声地对买平粜米的乡亲们说:“你们大家都听到了,连县太爷都说了,我们应该从地主老财手中拿回一些我们自己种的粮食。有愿意的,就跟我到地主老财家去,拿回一些我们自己种的粮食!”

    “好——”一部分大胆的乡民立即响应。

    贺香姑号召着:“现在不是兴这个会那个会嘛,我们就组成一个背篓会,到地主老财家背粮食去!”她说着就背起背篓,带着戊妹和常娃率先向平日压迫、剥削他们的大地主谷扒皮家里走去。

    有人高声喊:“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一家人断顿了,命都快没了,还怕什么?走啊!跟他们一起去!”

    四乡来的饥饿的群众,满怀着希望一定要为家人带回一点平粜米的乡民,看到有人打了头,也顾不得害怕了,背起背篓紧紧地跟在贺家姐弟的后面,向谷扒皮家走去。一个临时组成的“背篓会”在贺香姑的带领下,被迫地开始了他们第一次的违法行动。

    浩浩荡荡的“背篓会”冲进了洪岩坪的谷大财主家。谷财主早吓得带着一家人溜出后门,躲到后面山上去了。几个看家护院的家丁想上前阻拦,被愤怒的饥民打翻在地。

    贺香姑跃上台阶,高声喊:“乡亲们,屋里的其它东西我们谁都不要动,不能给官府留下话柄。我们只背回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一些粮食。走,上粮仓去!”

    人们涌向粮仓,砸开门锁,扑到了包谷堆上,尽情地把金灿灿的包米粒满满地装进自己的背篓或米袋。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当背篓或米袋装满的无法再装后,他们满意地背起它,欢呼雀跃跑回自己的家。

    傍晚时分,焦急等待的贺家人看到贺香姑和贺戊妹各背着满满一背篓包谷粒子,贺常娃扛着一小袋雪白的大米回来,个个都惊呆了。

    贺士道忙着帮香姑和戊妹卸下背上的背篓,贺良仕赶紧接过来常娃递给他的一小袋大米。

    贺士道问:“香姑,给你们那点钱能买到这么多的粮食?难到是官府发善心了?”

    贺常娃“嘻嘻”一笑:“这不是买的,是我们抢的!”

    贺士道一惊:“抢的?”

    贺香姑开心地笑了笑:“也不算抢,是去背!是县太爷亲口同意的!”

    贺良仕:“抢的谁家?”

    贺戊妹:“洪岩坪的谷扒皮家。”

    贺士道:“你们闯下大祸了!”他担心地,“谷大财主通官,官府里有他的人!”

    贺香姑:“有人也不怕!还能比县太爷大?”

    贺士道:“只怕是官府要追查下来,会来抓人的!”

    贺香姑:“既然做了,我就不怕。大不了我到大牢里去蹲上几年,只要全家人和灾民们都不会饿死,也值了!”

    贺士道:“别瞎说。要坐牢也轮不到你去。你是个女娃,阿爸替你顶着。官府要抓人,就把我抓去好了!”

    贺良仕:“都别争了。如果官府真要追究下来,你们就往我老头子身上推,就说是我叫你们去这么做的。我好歹还是个举人,都这么大把年纪了,看他们能把我怎样?”

    “爷爷……”贺香姑和弟妹们动情地叫起来。

    贺良仕:“好了,都别说了,把这一袋白米给我留下,把包谷拿去放好。”

    贺士道:“阿爸,你要白米干什么?”

    贺良仕:“这件事我已经想了许久了,想明天把它给族长送去。我想求求族长,让常娃子上学堂念几年书。”

    贺士道:“阿爸不是一直都在教孙子、孙女吗?!”

    贺良仕:“我人老了,也毕竟才疏学浅,只能教他们识几个字,不如学堂里的先生讲得有条理。常娃是我们家的男娃,又是长子,就破费让他去学堂多学习一些东西,将来好有出息。”

    “好吧。”贺士道点头同意。他深知阿爸的心思,阿爸还是念念不忘让贺家的长孙将来能以文做官,撑起贺家门面,光宗耀祖。他把贺文常拉到爷爷的身边,对他说:“常娃,到了学堂里,一定要好好学习,别辜负了爷爷的一片苦心呐!”

    贺文常懂事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这一天的晚饭,贺家人吃的很晚,全家人终于吃上了一顿以粮食为主的实实在在的包谷饭。但这一夜,贺家的老人、大人和长大了的孩子们谁都没有睡踏实,因为他们心里都不平静。

    “背篓会”抢粮食的风波影响很大,全县有四五个乡镇的饥民效仿。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冲进地主老财、土豪劣绅家中,砸开粮仓,哄抢粮食。这些被抢了粮食的地主老财、土豪劣绅纷纷地跑到县衙里告状,要求官府派兵惩治这些恶民,并保护他们。

    县令按他们的要求向府台大人作了禀报,可是由于当时清政府正派兵四处镇压农民起义,根本抽不出队伍来湘西这个小地方为地主老财护粮。府台大人一句“你那个地方的事情不算严重,自己酌情处理”的话,让县大爷心领神会。让他自己派人去抓抢粮的刁民,他县衙没有军队,只有一些像酒囊饭袋一样的官差、衙役,这些人没有一点胆小如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万万使不得的。再说,抢粮的人那么多,他怎么抓的过来?就是能抓进大牢里关起来,不是还得拿粮食养着吗?有官员说,擒贼先擒王,让他把煽动并带头的贺香姑抓起来,可他压根儿就不相信一个大姑娘会有这么大的能量。怕得罪了她后面的什么人,会遭到暗算。他心里很明白,抓人是个下策。真要去抓人,那怕是只抓一两个,都可能会引发灾民们的暴动,造成民乱。真成了“严重的事情”,他根本无法收场。还有就是,各地抢粮食的饥民都口口声声地称,是亲耳听到县太爷说,同意他们这样做的。他已经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只能是吃个哑巴亏,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如果再大张旗鼓地去抓带头枪粮人,搞不好会让上峰知道,自己也难脱干系,免不了会受到处罚。他最终采取了明哲保身,但求无过的态度。竟管各地的地主、老财、土豪劣绅跑到县衙里来了多趟,他也只是满嘴打哈哈,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一天推一天,推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再没有追究下去。

    那些当初同样在县衙门前排队买平粜米,由于胆子小,没有跟贺香姑一起去背粮食的乡民,在抢粮之事过去了许久,还仍然感到无比的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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