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姑决心离开了,她最后留恋地看了一遍豆腐店、水磨房和她生活的房屋,这里是她生长的地方,这里是她认识大姐的地方,这里是她知道革命的地方,这里有着她太多的记忆,有着她的恨和爱。她虽然依依不舍,但有大事要去做,有大姐没完成的事业等着她,她必须离开,追随大姐,去走大姐没有走完的路,去做大姐那样的女人。
她从厨房里拿出酒坛,把所有的酒洒在伍子苗的尸体上,洒在了屋里的柴垛上,木板墙上,桌椅、床铺、柜子上,然后从小矮桌下拎出了包着银元的包裹,抽出火塘里一根燃烧的柴火,把酒点燃,毅然走出了大门。
屋里的火有酒精引燃,很快“呼呼啦啦”地烧了起来,越烧越大,火苗窜上了墙壁、房顶,火龙把整个房屋和豆腐店、水磨房包卷起来。火光中,杨玉姑把装着衣物的包袱和包着大洋的包裹系在了一起,搭上了马背,从树杆上解下了马缰,跨上马鞍,最后向烈火之中的旧居看了告别的一眼,义无反顾地在月光下挥鞭打马向洞长湾驶去。
当晚,杨玉姑不辞辛苦赶到了洞长湾半屏山的南坡,她找到了贺香姑,流着泪将捆着她的绳索割断,将她轻轻地放在地上,擦去她脸上和身上的血污,拿出带来的干净衣服、新鞋为她穿上,又用原准备做新娘装的红布把她裹住,然后在附近一个隐蔽的地方挖了一个墓穴,将她安葬好。杨玉姑为了防止坏人知道,没有垒起坟墓,没有留下墓碑,做完了这一切后,跪在贺香姑面前,为她磕头送行,心里默默地告诉她:“大姐,你安息吧!有妹妹在,你永远不会死!”
几天后,杨玉姑跋山涉水,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腾龙山的玄灵寺,她跪在了凌云道长的面前:“道长,是贺大姐让我来找你的。”
凌云道长急切地:“她在哪里?还好吗?”
杨玉姑流下眼泪,把银簪拿出来,双手捧到凌云道长面前:“她……她被叛陡出卖……”
凌云道长老泪纵横:“姑娘……不用说了,我已预感到了……前几夜观星相,看到天庭中那颗闪亮的白虎星忽然不知了去处……她不该仙逝的这么早呀……她的事还没有做完呀……”
杨玉姑坚定不移地:“她没有做完的事,让我来替她去做!我已经把叛徒除掉,也要像她一样勇敢战斗!请道长收我为徒!”
凌云道长久久地看着杨玉姑,没有说话。
杨玉姑恳求地:“道长,相信我!我一定会像大姐一样,不让您老失望!”
凌云道长:“那这根银簪,就转送给你了!”
杨玉姑:“道长,您同意了?”
凌云道长点了点头,将杨玉姑扶起:“为了香姑的遗志,老夫破例了,收下你这个关门弟子,尽一点绵薄之力。”
杨玉姑把银簪插上发髻:“师傅在上,请受徒女一拜!”她高兴、虔诚地向凌云道长磕了三个头。
从此后,杨玉姑便在这深山古寺的庭院里,在起伏的山峦和茫茫的林海中,倾听凌云道长的教诲,练习凌云道长传授的武功。她听得非常认真,练得非常刻苦,每天起早贪黑,不仅学会了凌云道长教给她的全部绝技,还将驾马打双枪的功夫也练得十分精湛。
徐焕然在太平镇的新营地安顿好队员、伤员和家属孩子们后,独身翻山越岭,历经千难万险,于一个多月后,找到了红三军驻地,找到了军部,找到了贺龙。他一见贺龙,未语先哭,难过地将恶耗告诉他:“表哥……大表姐她……”
贺龙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大姐她怎么了?”
徐焕然沉痛地:“游击大队出了叛徒……她……她为了掩护大家转移……牺牲了……”
贺龙悲痛交加,泪水潸然而下。他走出军部,遥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和暮色苍茫的云海,大声呼喊:“大姐——大姐——我的好大姐——我的好大姐——”
他的声音在天际间久久徊荡,传遍了湘鄂西红军的所有军营。红军指战员们知道了他们尊敬、爱载的大姐惨死的消息,自发地紧握钢枪,列好整齐的队伍,面向HF县洞长湾的方向集体默哀,并高声宣誓:“贺大姐——我们一定会为你报仇——”
那群跟贺香姑一起生活过三年多的小战士们,和那些在贺香姑的精心照顾下伤愈归队的老战士们,泣不成声地跪在了地上,哭喊着:“香妈妈——香大姐——我们好想你……”
徐焕然走到贺龙身边:“表哥,我知道你和大表姐感情很深……我们也都非常难过……会永远记着她……”
贺龙:“把大姐安葬好了吗?”
徐焕然:“我们第二天返回洞长湾,没找到她的遗体。”
贺龙:“也许是乡亲们把她移到别处去安葬了。”
徐焕然:“我们慢慢会打听到的。”
贺龙抹去眼泪:“不用了,大姐最爱护乡亲们,就让她跟他们在一起吧!”
徐焕然:“我们会继承大表姐的遗志,将革命进行到底!”
贺龙:“我相信你们。大姐是好样的,她是我们的好大姐,我们的亲人,也是无数牺牲同志中的一员。她为我们的崇高的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她的。”
徐焕然:“这笔账我牢记着,这个仇我早晚会报的!”
贺龙:“这笔账要记在身上,这个仇要向反动派去报,只有打倒了他们,才能为所有烈士们报仇!”
徐焕然:“大表姐不在了,我是来请示我们今后如何开展工作?”
贺龙:“革命者是杀不绝的,要继续发展壮大革命武装,继续坚持不懈地斗争,决不能向敌人让步,直到把他们打垮!”
徐焕然:“我明白了!”
贺龙:“前委刚开过会,决定将你们游击大队改编为HF县第四游击大队,在外线配合红军主力部队作战。现在,大姐不在了,这付重担就落在了你的肩上。”
徐焕然:“我决不辜负前委的希望和大表姐的嘱托!”
贺龙:“前委决定派廖汉生同志到你们游击大队去担任党代表,给你当个助手。”
徐焕然:“太好了!我们马上回去,执行前委交待的任务!”
贺龙:“好!让我们化悲痛为力量,一个贺香姑倒下了,千万个贺香姑会站起来!带好这支队伍,完成大姐的遗愿!”
徐焕然:“是!”
几天后,徐焕然、廖汉生回到了太平镇的游击大队营地。他们将队伍按上级的指示,进行了整编,又在太平镇及周围的一些乡镇招募了一批有志的农民和矿工、伐木工加入了进来,把HF县第四游击大队发展到了600多人。这支由贺香姑创建的、有着光荣传统的武装,在参加苏区反“围剿”的斗争中,先后在太平镇、赵家湾、三岔等地打败了团防黑风、覃福斋的队伍,在毛坝雷家岭击退了人枪十倍于他们的敌主力周燮卿部的进犯。1933年秋,HF县第四游击大队正式编入红三军第七师21团,徐焕然任副团长。
一年多后,杨玉姑学成出师,她将浓密的发丝在脑后挽成了一个簪,身着粗布紧身服,紧束腰带,腰插双枪,完全一付贺香姑的打扮。然后带着简便的行装,牵着马,向凌云道长辞行:“师傅,多谢您的关怀和指教,小虎成熟了,要出手了!”
凌云道长看到她这一身装束,认可地点了点头:“你这一打扮,太像香姑了,连老朽都差点把你当成她了!”
杨玉姑:“我就是要让世人知道,我姐她还活着!”
凌云道长语重心长地:“玉姑,小虎的骨骼已经长结实了,各种本领也学会了,可以出去自由地闯一闯了。她知道该上哪座山岭,该走什么样的道路,该如何辨明是非,该怎样惩恶扬善!”
杨玉姑:“从今天起,杨玉姑已经不存在了,贺香姑却依然活着,仍然在为穷苦百姓申张正义!”
凌云道长:“好!白虎永在人间,香姑永在人们的心中!”
杨玉姑:“师傅,我走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凌云道长:“老夫已孤独惯了,你不必把我常挂在心上。要是感到累了,就回来歇歇吧!”
杨玉姑:“师傅保重!”她向凌云道长行了一个大礼,纵身上马,吆喝一声,驱马往HF县城方向疾驰而去。
入夜。黑坪镇黑风家的大宅院里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宾朋满堂,一场隆重而又热闹的婚礼正在进行,是黑风又在成亲。
不是黑风那个像母夜叉似的堂客不让他娶二房吗?怎么又同意了呢?原来,不久前他那个堂客突然得了一场奇怪的病,没几天就暴死了。族里人私下议论,是心狠手辣的黑风弄死了她。因为他在没有找到杨玉姑后,又看上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没有得到杨玉姑已经让他后悔不已,这次没有让母夜叉再挡道。果真,在埋下了他的堂客还没过七七,他就开始大张声势、大操大办续取填房。
黑风带着人马将新娘接回家后,已是黄昏,草草地举行了一个拜堂仪式后,他就让佣人把哭哭啼啼、有损颜面的新娘子关进了洞房,自己则和宾客们欢欢喜喜入坐已经准备好的宴席。
黑风让手下在家中摆了九桌酒席。院子里八桌,称为平席,招待着社会名流,族中长辈,亲朋好友。客厅里一桌,称为上席,专门款待县里的头面人物和重要来宾。八加一为九,用谐音“九”字表示能天长地久。陈曲真收到请柬后有事不能前来,特地派邬副官带着重礼,前来祝贺。
黑风身着一身紫花缎袍,胸带大红绸花,满面春风,坐在上席的大圆桌旁,亲自招待着官府政要和远道而来的邬副官。黑风频频向客人们敬酒,他们也纷纷向黑风道喜祝贺。一时,院内、客厅,筷子飞舞,杯盏交错,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除掉黑风是杨玉姑为自己确定的第一个目标,不仅是为自己和大姐报仇,还可以尽快让大姐死而复生,从此扬名,震慑敌人。她来到黑坪镇,正巧赶上黑风的婚礼,当即决定就在婚礼上动手,让他的婚事变成丧事。她看到人们都已进黑风家大吃大喝,悄悄摸到洞房外的窗下,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听到里面有着伤心地抽泣,明白新娘子肯定是被逼出嫁,随即用手指沾上口水将窗户纸捅破一个小洞,看清只有新娘子一人在内后,便拨开窗扇,灵巧地翻了进去。
洞房内,坐在床沿的新娘子听到有人翻窗入室,害怕地问:“谁!”
杨玉姑走到床边,把新娘的盖头揭去,安抚地:“姑娘,别害怕,是我,一个女人。”
被逼成亲、泪流不止的新娘子,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把她的盖头揭去,站在她的面前,感到十分奇怪,瞪着泪眼呆呆地看着她。
杨玉姑看了看还是一个稚嫩小姑娘的新娘,轻声骂道:“这个黑煞星,真是可恶!”
新娘子:“你是谁?来干什么?”
杨玉姑:“我是谁,来干什么,你不须知道。我只问你,你真愿意嫁给黑风那个混蛋吗?”
新娘子直摇头:“不……不愿意……可我家惹不起……我不嫁,阿爸、阿妈就会遭殃……”
杨玉姑:“那好。你把这身衣裳脱下来,快走吧!”
新娘子:“不……我不敢……他明天还会把我抓回来……会杀了我全家……”
杨玉姑:“放心吧!他不会再有明天了!”
新娘子似乎明白了:“你是来寻仇的?”
杨玉姑:“别问了。你快走吧!”
新娘子快速地脱下了嫁装,杨玉姑帮助她从后窗跳了出去。然后,把嫁装穿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把盖头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外面,来宾们吃喝得兴致正浓。邬副官喝多了酒,醉醺醺端着酒杯,歪歪扭扭地走到黑风面前:“黑风老弟,大哥敬你一杯……祝你再续佳人……交了桃花运……”
黑风高兴地:“好好……干……”他说完与邬副官碰了一下杯,一抬脖子把杯中酒一口喝下。
邬副官还没有离开的意思:“黑风老弟……听说你这次可是摘了一朵鲜嫩的花骨朵……她才十五岁,还没有开花呢……”
黑风大笑:“妈的。老子今晚让她提前开花不就是了!”
大厅里掀起一阵淫笑。
邬副官继续要求着:“听……听说……小弟媳可是千里挑一的美人……长得窈窕妙美,粉面嫩白,清纯可心……何……何不叫出来,让大家也饱饱眼福……”
黑风欢喜地:“这好说!来人,把老子的小新娘领出来,让大家过过目,是绵马是草驴让大家给评评!”
邬副官满意地:“这……这就对了……”他带头鼓起掌来。
客厅和院子里的来宾们也都起哄地,跟着鼓起了乱纷纷的掌声。
与黑风同桌的老族长连忙站起身:“使不得,使不得呀!黑堂主,你让新娘子出来给大家看,就要提前掀开盖头,这新娘子的盖头必须是他的男人在洞房里才能揭开,不然会走厄运的!”
正在兴头上的黑风,哪听得进老族长的劝告,有些不耐烦地:“老子才不管那些臭规距哩!她已经是老子的女人了,老子想什么时候揭盖头,就什么时候揭!想让谁看,就让谁看!看一看还能把她的身子破了?那还得老子待会儿亲自来!什么厄运、好运?老子现在走得是桃花运!哈哈……”
来宾们讨好地鼓起掌来,乱叫着:“好……黑局长说得好……爽快……是个大老爷们儿……”
黑风得意忘形地:“各位朋友,各位佳宾,你们来参加老子的婚礼,是给老子捧场,是看得起我黑风。老子不但要把新娘子叫出来让你们大家看个够,还要让她为各位敬酒!哈哈……”
来宾们又狂呼乱叫起来:“好……好啊……我们等着喝新娘子敬的酒……”
老族长见没人听他的,垂头丧气地连声说着:“作孽……作孽呀……”随后,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拂袖离席而去。
黑风根本不理睬他,用命令的口气指挥着站在身后的一个丫环:“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把新娘子给老子领出来!”
那个丫环赶紧走进洞房,没多久,就把“新娘子”扶到了黑风面前。黑风“哈哈”大笑,抓起盖头一角一把掀开。
来宾们一目睹杨玉姑的芳容,全都看傻了眼,赞叹地叫起来:“漂亮……真是漂亮……”
黑风却楞住了,有些目瞪口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新娘怎么会变成了杨玉姑?!他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清醒了一下,惊问“新娘”:“怎么是你?你这一年多跑到哪里去了?让老子好找!”
邬副官看到黑风表情不对,急问:“难道她不是你要娶的新娘?她是什么人?”
杨玉姑抢先大声回答:“告诉你,姑奶奶是贺香姑!”
邬副官一听,手急忙伸向腰间模枪。可是,还没等他把手枪掏出来,杨玉姑的驳壳枪就先响了。一枪正中他的眉心,邬副官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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