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陨天正欲说什么道个歉，秋月心已是自然地在两人中间坐下，笑道：“我说得没错吧，红绫姑娘？”
“你认识我？”楚红绫疑惑道。抛去刚才那段如老将般对六扇门往事的分析，楚红绫便是一个单纯的邻家小妹。
秋月心淡淡地一笑，有如春风袭在人的脸庞之上，这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才能锻炼出来的。只听他说道：“楚延玉大将军的女儿到了京城，虽然这件事被魏公公压下来了，但稍微有些门道，不难打听到！”
楚红绫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反倒是一旁的风陨天，目光立即警惕起来——楚红绫的身份除了阉党上层与几个锦衣卫的成员，严格来说是没有外人知道的。这个叫秋月心的显然不是锦衣卫中人，那么很显然，此人与阉党有着莫大的关系，随意掺杂进来，恐怕是百害而无一利。
“呵呵。”秋月心掩面一笑，脸上甚至显得有些娇媚，瞟向风陨天的目光中带了一分轻蔑，“家父乃是官场中人，在官场中颇有些门道，自是从家父口中听询到了这等事迹。带两位家眷游玩金陵，碰巧听到楚姑娘如此精到的分析，而风头领又实在接不上话，考虑再三，决定来为风头领解疑答惑，顺便也缓解一下这等尴尬的情境。”
此话自然被风陨天听得一清二楚。若说刚刚他只是防备着眼前这个小白脸，那么现在他就是想活劈了这个叫秋月心的家伙。自己真的啥都没干，就给秋月心拐着弯骂自己蠢，想要发作又要顾忌一下楚红绫，而且秋月心的话里话外都是帮自己的意思，拒绝这番好意便是给自己留下了“狗咬吕洞宾”的标签。也罢也罢，先忍了再说……
楚红绫面色平静，实则心里也有几分窃喜——因为这风陨天真的是有些愚钝，自己这般明显的提示听在他耳中却如同对牛弹琴，楚红绫怎能不郁闷？眼前这秋月心，虽说在身份上好像是自己最讨厌的纨绔少爷，不过智商却是够用。
想到此处，楚红绫看向风陨天的目光中则是多了一丝戏谑的味道，分明是在说，堂堂六扇门门主也不过如此，还不如一个采风的纨绔少爷。
这戏谑的眼神也是落在了风陨天的眼中，风陨天心中如有上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自己活了这大半辈子，好像被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给鄙视了……
“秋公子刚才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的。奸细，在六扇门中有奸细，但是什么奸细可以让数千大内高手殒命，甚至连逃跑都无能为力呢？”楚红绫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坐在自己侧身的秋月心。
秋月心依旧是笑着，但手中却是多了一把摇动着的折扇：“若这奸细是人，纵使再多，仅凭人力，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而且很难做得这么天衣无缝，连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更何况现如今的大明国力衰微，哪怕是阉党也没有这份力量。那么这奸细非人，即是妖。”
“单凭一妖之力，也依旧有些难度吧！”楚红绫摇了摇头。
“那么两只妖呢？又或是更多？六扇门人数之多，即使混入了一只两只妖，也可能无法察觉。一旦这两只或者几只妖被分入同一个小队，那便是肆无忌惮地屠杀。事后那些妖只要换一副身躯，想必也没有人可以识破，这对妖来说，应当是简单的很。”
“人数，既是六扇门的优势，却也是弱点所在。这些妖，很聪明。”楚红绫总结道。
风陨天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几句话将难住自己十年的难题解决，心里暗骂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白长了。事实上若是风陨天置身事外，虽说不能一眼看出事情的粗细，但这整整十年，无论如何也不会迷惘那么久，依旧是那句话，当局者迷。风陨天处身于六扇门中，自是第一反应相信自己的同僚……楚红绫有着这等见解，恐怕与她的父亲镇西大将军有莫大的关系。但这个秋月心却让自己更加佩服，他只凭偶然间得到的短短几句话，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将真相一点一点剥离出来，还从楚红绫手中夺来主动权，让楚红绫随着自己的意志接话。这需要极为敏锐的观察力和洞察力，以及极强的逻辑和过人的胆魄。
风陨天苦笑一声，和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一头猪。
“但这两人，一个男人不像男人，另一个明明是女人反倒有些男儿气魄，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风陨天心道，看向两人的眼神中多了一分玩味之意。
“风头领，您觉得呢？”秋月心说道。
“对，对！”风陨天点了点头，你俩这都达成一致了，老子再说些什么不同意不是意味着自己比猪还蠢，“那接下来该如何？要将另外四人叫来盘问一番吗？”
说到这里，风陨天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老实说，自己并不想对与自己共事十年的同僚下手，但无奈奸细自古以来就是受到批驳的，风陨天也不是什么大慈大悲之人，反倒还有些噬杀——能在心里有一丝愧疚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全杀了吧！”秋月心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行！”风陨天决然道，“这四人如何说也与我共事十年，万一错杀，岂不让我悔恨一辈子！”
“我也不赞成一棍子打死的方法，容易打草惊蛇。”楚红绫说完拔出身后的长剑，继续道，“我这剑，名七星，遇妖则鸣，斩妖则泣。是不是妖，一试便知。”
“哦？如此神奇？”秋月心心中暗笑——这剑，自己也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以自己的目光也看不出材质。不过在这阳面，应当不会有可以让自己重视的宝物了，因此他只是把这七星剑当成一块稍有灵气的铁。
何况，就算没有这剑，秋月心也知道是不是妖。身为妖族储君，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小弟？秋月心甚至知道这整座金陵城中，潜藏了多少来自阴面的妖。
然而念及此处，秋月心的眼中却是布上了一层阴翳。
楚红绫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暂且休息几日。不知秋公子暂居何处？以公子的才智，除妖那天应当也能出力不少。”
“能被楚姑娘看重，秋某人不胜荣幸。”秋月心顿了顿说道，“我携两位家眷就暂住在此，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只管招呼便是。”
“家父当年就说多个朋友多条出路，有友人如楚姑娘与风头领，倒也是一桩幸事。”秋月心补充道。
待秋月心回到自己那桌，灰衣老头说道：“月心少爷，您的意思是想要出手？”
秋月心收起了折扇，有些慵懒地说道：“就当是玩玩吧！逃到阳面的妖估摸着也是从阴面被赶到此处，本就是戴罪之身。要是他们做得太过分，伤到了这里的人，本公子也不介意出手收拾他们。”
灰衣老头点了点头，却见秋月心皱眉看着方桌，一桌盛宴，竟只剩下些空盘子与剩菜，所谓佳肴好像全进了某个小萝莉的肚子。
吃饱了就想睡，小紫竟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梦呓道：“公子，别抢小紫的鸡腿……是小紫先看中的……”
“唉，这小丫头。”秋月心摇了摇头，拿起桌上一坛分毫未动的醉生梦死坐下便畅饮起来。
“醉亦得生，梦里寻死，醉生梦死，一梦九霄。”秋月心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有些英气勃勃，或者用“侠女”二字来形容更为贴切，“楚红绫，哼哼，清风荡漾楚水泛，红绫曼舞拂袖展……”
“这醉生梦死，倒真有些醉意……”秋月心喃喃道，忽地向店家要来了笔墨纸砚，题字道：
白裙红衣少女郎，不修女红不修文。
且看江湖风云变，一剑七星入龙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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