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而言,这张献忠作为世上难得的军师,与秋月心、侯青峰同属一类,不会轻易相信他人。但在秋月心这个素昧谋面的陌生人面前,张献忠却是表现出了一反常态的信任,不置一丝怀疑。
“第一,”秋月心三根手指合为一根,在图上圈了一个圆,“这起义,多数起于西南西北两块区域。其中四川、陕西、湖北、安徽四地被起义军牢牢地掌控。四点成线,由线成面,这种想法固然是隔断了大明与南方地区的联系。但这四块地方终究只属于贫穷地界,难以在起义军内部发展实力。”
“这一点我明白。”张献忠点了点头,关于这一点他也有所考量,心中也是有了一份对策,“不知秋兄有什么良策?”
“我想张兄心里也有了一定的打算,只是不敢冒险。”秋月心手指一分为二,“第一个选择乃是南京城,南京城是大明的南都城,亦是大明第二大城,其经济实力仅次于北京城,而且得此城,上可攻北京,下可退襄阳,又能控制整个苏州,将大明南北两地彻底隔开。唯有一点,这南京城戒备森严,固若金汤,目前的起义军还很难吞下这块肥肉。”
“第二个选择乃是宁波城,宁波城帮会众多,在南方地区的发达程度也是屈指可数,和南京不同的是,宁波城的发展更侧重于经济,而非军事。另外宁波城直接通海,寻求海外发展也未尝不可。但这也是宁波的弊病,一旦占据此城,一方面与襄阳的距离过于遥远,另一方面也是将起义军送上了悬崖,若是大明兵合一处,也就退无可退了。”
张献忠满目震愕,脸上一个大写的“服”字,但却突然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秋兄所述也是我之所虑,但究竟进攻哪座城,难以抉择。”
“依我之见,攻打南京优于攻打宁波。”
“但攻打南京,我身后的兄弟必然是削去数成。”
“张兄,”秋月心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说道,“起义可不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是实打实的战争,是造反,是没有回头路的。既然是战争,牺牲就是必要的,鲜血是不能缺少的。”
“走上了这条路,就是攀登高峰。要么傲视天下,要么粉身碎骨,没有第二条路!”
张献忠思绪飘飞,回到了几年前大哥高迎祥来拉拢自己时说的一番话:“走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你是我三弟,我允许你做决定。不跟着我,就留下来照顾我们的乡亲;跟着我,大哥一定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不,大哥。”张献忠拍了拍高迎祥的肩膀,“黄泉路下,兄弟共赴。”于是,高迎祥带着李自成,张献忠与一干不曾杀过人的同乡,走出了偏僻贫穷的小山村,打出了反明的旗号。从最初的一百来人,一点一点地将队伍壮大,新人来,旧人去,到今天凑到了五十万大军。高迎祥没变,李自成没变,唯有张献忠,变了。变得懦弱,变得胆怯,变得畏首畏尾,不敢拼,不敢闯,也就不会成功。
最谨慎的人往往败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小心上。
“那么第二点呢?”张献忠问道。
“这第二点,便是起义军的攻打路线上。”秋月心说道,手指图上的一条红线,“如果我猜得不错,这第一线的目标并非是北京,而在于挡住北方的镇西军。但这一线,实则是完全扑空,因为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镇西军根本无暇顾及关内,如今关外的后金闹腾得也很厉害。而且单凭北线这十万人,根本不可能是经验老道的镇西军的对手,等镇西军回过神来,也就是这十万人的覆灭之日。与其让这十万人白白牺牲,还不如抽调回来。”
张献忠刚欲说话,却被秋月心伸掌示意闭嘴:“而这中线,则是要用最短的时间来攻破北京,却被左家军之一的慕家军挡在了洛阳城外。素闻这慕家军以防守闻名,所以中线短时间内也难以取得成效。不过,却也听说这慕家军分出了一些人手前往西方镇压起义了。”
“如此看来,东线才是成果最显著的一条线。如今起义军占领的土地,基本上都是东线一路打下来的。”
“所以,依我之见,原兵分三路的方案应当就此取缔。而今之计,唯有兵合一处,强攻洛阳,洛阳被攻破,京城也就失去了关内的最后一道屏障。”
瞧见终于有机会说话,张献忠说道:“但一旦洛阳失陷,北方必定会分出大量军队剿灭起义军,只要用钱财与后金暂时议和,这一点,根本不难做到。中线一线实则是让我付出了最大的心血,对慕家军,我尝试过收买、反间、安插奸细,但慕家军的防守让我滴水不漏。强攻,会引来大量镇西军。自江东地区走,又要消耗大量时间,到达京城那一刻,恐怕镇西军也就能抽出兵力支援关内了……”
“你有没有想过找个盟友?”秋月心打断了张献忠,冷不防问道。
“与后金结盟?”张献忠一愣,“我们能提出比大明更好的条件让后金和我们结盟?”
“首先,大明不可能与后金结盟。因为大明要维护统治,后金的意图却是入主中原,定国北京。两者间利益冲突,根本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但起义军不同,说到底是为了过日子才发动的起义,而明满足不了,就要推翻,推翻后就要拥戴新主,这个新主,断不可能是农民。”
“我的大哥就不能胜任皇帝这一职?”张献忠咬牙道,“我想你也懂得观面之说,我大哥头顶五色祥云,身负龙吟之声,这就是帝皇之相。”
秋月心摇了摇头,说道:“错了,帝皇之顶,五彩祥云,麒麟在左,瑞兽在右。但我只看到五色祥云,却并未见到祥瑞双兽。”
“那龙吟声呢?这一点,无可置疑。”
“并非是龙,而是蛟。”
“白长空,我等已是投降,你为何还要下杀手?”一魁梧男子举刀而立,身边跟随着十余人,看架势,乃是战败投降的农民军。
“为什么?”一个白衣青年横跨一步,手中之剑毫无阻拦地刺碎了男子胸前的大刀,贯穿了面前男子的心脏,男子应声倒地,“假投降之事,你们做得还少不成?国家的蛀虫,爬出来了也还是蛀虫,而且我这人没什么毛病,最讨厌的,就是投敌的叛徒。”
“我和你拼了!”身后一个男子举刀跳起,却正好让白长空手中之剑刺穿了男子的身体。男子睚眦欲裂,就此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白长空用沾满血迹的手推开了男子悬在空中的尸体。
众人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长相这么书生气的人,怎么不止会打仗,胆子也那么大,单单一人也敢追杀那么多人?
“拼命?你拿什么来和我拼?凭你可笑的大刀吗?”白长空仰天大笑一声,手中之剑顿时变幻起来,只待一瞬,又一人倒地,鲜血四溅,在空中激起一朵鲜红的血莲。
“命指长空,剑断青莲。”白长空冷笑一声,杀戮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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