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许邦之都,许都。
刚入清秋,城门外早已成为一片金色的海洋。古道旁枫叶铺成厚厚的毯子,一眼望不到边。时而吹起一阵香风,袭入过路人的心脾,令人心旷神怡,又时而带起一片片秋叶,飘落在安静的护城河里,激起一圈圈小涟漪,荡开来,倒映着岸边秋花的影子仿佛也随之点头欢笑。远处是成片的渔田,田农撑起一个个小巧的木筏,来来往往于金黄的稻穗丛里,肩上是家养的风鹰,跳跃飞翔着帮忙除草捉虫,丰收的时日不远了。
距离城门不远的古道旁是一片长长的茶棚。农户们休憩其中,谈笑把欢,也有过往商客和进出城的行人在此稍作休整,喝茶赏景。
“老头,小爷在此,快快来追我呀,若是追上,心甘情愿叫你一身老爷!”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约有三四岁大小,仿佛一个小猴般上蹿下跳,一会跳上茶桌端茶就饮,一会窜入台底将众人扒裤脱鞋。高兴时连乎:“妙极,妙极。”喝茶时又觉尝不出味来,摔碗砸碟道:“糟糕,糟糕。”后面远远跟着一个老乞丐,一身破麻烂布,步履蹒跚,一瘸一拐,呼喊着:“乖孙,慢来,不可砸坏人家吃食家当。”忽又趁人不备,顺手抄起沿途桌上点心,藏入怀中口袋,只见身后一片狼藉,那些吃喝的却不见了踪影。
老乞丐动作巧熟,一旁观众看得咂舌瞪目。其中有一人怒道:“贼乞丐,光天化日,竟敢偷抢民食,简直无法无天。”一把抓起老者胸前衣服,举手就是两拳打在身上。老者也不反抗,立马倒地呻吟,翻滚哭闹起来:“杀人啦,救命啊,呜呜······没天理啊,打老人啊!”前面有不知情者,纷纷围观上来,见状对打人壮汉指指点点。
打人壮汉是东洛帮弟子曹牛,洛自然指的是洛江,东洛帮是洛江以东最大的江上帮派,附属许邦八算派。此番来到许都,是为上报春夏东洛帮佣兵诸事,恰巧路过此地,稍作休息。不想遇见老乞丐偷抢,曹牛性子耿直,嫉恶如仇,不做细想上前就动手,本欲为民除恶,不想被倒打一耙,气的是满脸通红。
“胡说,分明是你顺走大家吃食,怎么还胡搅蛮缠?”说罢看向众人:“大家不信,可以搜他身。”
老乞丐听罢,也不哭闹了,瘫在地上,傻笑一声。曹牛听了好不奇怪,况且那两拳力气不小,老头此时却状若无事,不由心里暗暗惊奇。
“在下曹牛,乃是东洛帮第二十五佣兵团副团长,绝不诬陷好人。”说完就要上前去。
老者又呵呵一笑:“好一个绝不诬陷好人,东洛帮势大老家伙惹不起,要搜身,也可以,话可说在前头。俗话说‘捉贼拿赃‘,搜到了任凭处置,如果搜不到该如何。”
曹牛性直,更是眼见的自信于胸:“赔礼道歉,奉银百两。”众人一听,好大的口气,不由都来了兴致:“搜、搜、搜······”
围观人群中,也有少数看见老乞丐顺食的,尽皆支持曹牛,一时人群喊声一变,纷纷又倒向曹牛。
曹牛脸色稍好,正要搜身,不知哪里窜出一只“小猴”,笑骂道:“好一个二五的大草牛,吃草的要上了吃肉的老东西的当啦,哈哈哈·······”不一会跳窜而去,渐渐又不见了踪影,后面跟了一群拿扫把木棍的,锅碗瓢盆的,也追着去了,带起一阵烟尘,草棚里顿时骂声不绝。曹牛欲要追赶,又一时脱不开身,只能愤愤骂了一声“小兔崽子”了事。
老乞丐见小孩来坏事,恐迟则生变,站起身来,飞快的脱去衣物,只留一块遮羞的抹布,走向曹牛,伸手道:“江湖上混的,一个吐沫一个钉,多谢打赏。”众人见状,吓得四散而去:“这老不羞”,“贼乞丐”,“老淫贼的,晦气”,更有妇女吓得尖叫起来,拔足狂奔逃跑。
“这,这”,“你、你”,“我、我”曹牛哪里见过这种情景,一时口不择言,心中又无法,道不出个所以来。看着光光的老乞丐,又气的直咬牙。
“怎样,给钱吧。”
“好。在下认栽,先前是我不对,对不住您老。这是银子。”说罢挽起衣袖,掏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随后转身就走。
老乞丐接过银子,穿上衣服,得意的笑道:“真是个识相的乖孙。”看着手中的大锭子,连忙亲了一口吐沫,擦拭两下,银光顿时印入眼中,好不高兴。忽又从胸前口袋掏出个大梨子,“吧嗒,吧嗒”啃了起来,端的是一口绝世好牙。此时如有人看见,定会把下吧惊掉在地下。
梨子啃了一半,忽觉得左手一空。
“贼老头,手段臭,靠你那大光腚骗钱,小爷看不下去,银子没收啦。”
正是刚才那小孩,他不知怎么抢了老头手中的银子,头也不回,拔腿便跑。
“乖孙啊,慢点跑,别摔了,等等老爷。”老乞丐也不生气,将吃了一半的大梨子塞入怀中,却不见怀中囊鼓,缓缓追上去。他看着一蹦一跳的小孩,心道:真是块好材料,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抢了老爷我的银子,不能浪费了。
“乖孙,等等老爷。”声音越来越远。
......
许都之美,不可言尽。城内彩旗,琳琅满目,上书‘酒肆’、‘茶苑’、‘铁铺’、‘诗社’等等龙飞凤舞大字,不可尽数。屋顶是清一色的大红琉璃瓦,间有各色瑞兽祥纹雕刻其上,惟妙惟肖,夜间还能放出奇幻颜色,实在动人心弦。漫步于街中,头顶之上是一块块斜面挂下来的横幔,放眼望去,层层叠叠,最后聚成一条线,消失在远处,可见城池之大。
“你们,听说了吗,曹牛大人,前些天在个老乞丐面前栽了跟头,现了丑。真叫人好笑。”
“可不是,那曹老二说不得也是东洛榜排名第四十七的高手,在这许都之内,能从他手里讨的好的,真没几个,这下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这一会他还抬得起头吗?你们没听街上的小孩叫唤,什么‘大草牛,大二五,娃娃难唬,老头可辱’。”
“哈哈,啊哈哈······啊”众人一听都捧腹大笑起来,有几个憋着红脸,眼泪都笑出来了。
“住嘴”坐在不远处的曹牛正好也在这红纹轩里吃饭,听到此时忍不住大喝一声。周围是一干手下,围了满满两大桌,十几双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
闻者看见,慌忙住嘴。
“副团长,让我过去教训他们,敢不吧您放在眼里,就是不给东洛帮面子。”说话的是个胖子,正提锤而动,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冲出。吓得周围食客颤抖不已。“算了,大虎。此处不比江上,不可妄动,招惹麻烦。”他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众人坐下,继续吃饭。
“此番许都之行,太过出人意料,诸事不顺,恐有坏事上门啊。”
“行了,老千,别以为学了几天八算的皮毛就以为什么都知道,整天神神叨叨的,烦不烦。”
“这话从何说起,团里大小诸事,我可从未算错过啊,这些年来,你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何大鼻子,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你那是算盘的算。”
“行了”曹牛猛拍桌子,整个饭厅如一声炸雷响起。何大鼻子一干人等吓得纷纷喷出口中饭食,落在曹牛身上。事发太过突然,众人愣了半晌,才看见曹牛青红脸色,皆都闭口,东张西望,心不在焉的吃起饭来。
“你看看,我说什么,坏事上门来了吧,我何时算错过。”老千冷不丁的说出一句话来。
“闭嘴。”,又是一声炸雷,又是十几口饭喷了过来。曹牛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哼”了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闷闷不乐。
周围食客都捂着肚子,憋着笑。见曹牛走不见了,才敢松腹抬头,大口喘气。
一众佣兵看在眼里都指着老千、何大鼻子道:“你们两个糟刀嘴子,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团长这几天本就心烦意乱,你们还偏要火上浇油。”
老千一听不大乐意了:“你们不懂,如此一来团长心头方才舒服。”何大鼻子连忙附和点头,一副老夫用心良苦之意。
“闭嘴,吃饭”众人异口同声道。
......
曹牛走上街头,也不看四周景色,更不理楼轩上的莺莺燕燕,心中苦闷,不知不觉来到皇宫城墙外,只见一片禁军金甲护卫在前,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一股股杀气迎面袭来,方才惊醒,连忙转身返回,心中不由叹到:自己不过一小小佣兵,何苦强争那看不到实在的脸面,唯有苦练本领,才能闯出一片天来,到那时,还能少了自己脸面?况且自己十几年间行走江湖,从未作恶,时常打抱不平,无愧于心。想到此处,顿时神清气爽,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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