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你给我住手！我不是说过你不能擅自插手我的梦境吗！”
哭泣中，萨莉卡歇斯底里的对着天空怒吼着，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龙威把梦境中的空气也凝滞，连带着下方的“电影”也停了下来。
明明这种时候就应该醒来了的。
但是却被死死的锁在梦里。
这就是梦境之主的权能。
早已买过数次梦境的萨莉卡却是第一次体验无法脱离梦境的感觉。那是你已经无法区分现实和梦境的恐怖感，明知自己身处梦境却又无法脱离，一切都不再是熟悉的现实世界。
“别闹，好好的看着下面。”
虚空中突然泛起水波一般的纹路，相貌平凡，身着黑色休闲服的白渊踩着他那三十块的地摊货走了出来：“这个世界是我的，你们只是过客而已，所以别说我插手，我只是第一次过来看看而已。”
梦境的所有者。
居然是这么嚣张的人。
怪不得在外面那么谦逊，因为他的能力仅限于这个世界。
“别用那么恐怖的目光看着我，要看下面，你从没看过的吧。”
白渊摊开手，示意萨莉卡往下面看去。
那里是刚刚静止之后的两人。
薇拉。
男生。
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萨莉卡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忘了他的名字，明明还记得自己梦呓中会叫着他们的名字，但是存在记忆中的却只剩下了薇拉。
“他叫托克亚，你青梅竹马而且还暗恋过的男生。”
白渊不合时宜的插嘴道，“你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男生，或者说这个镇上这一代就你们四人。说实话，我没想到这里的情况会如此触目惊心。”
“诶？”
触目惊心？
什么触目惊心？
“附近七十四个村庄，属于同一个城市，可是七十四个村庄在最近十六年只出现了130个新生儿，其中近半已经夭折，你们镇子因为薇拉父亲的帮助，硬是留下了你们四人的生命，没错，你小时候也得到过她父亲的帮助，虽然你压根不会因为食物问题而死，但是他依旧在你四岁之前为你每一周准备了三次补充营养的机会，这是从薇拉原本每周七次的机会中挤出来的，他原本只做好了帮助镇上另外两个新生儿加上自己女儿的准备。毕竟人力有所不为。”
这是什么意思？他从哪知道的这些？
“城里的情况好一些，比起三万人中出现不到百人的新生儿，足有四千人的小城得益于城主的帮助和支持，四百个新生儿存活过半，刚好，活了201个。”
白渊如同汇报工作一般把这些内容说完，然后看向萨莉卡：“这个世界，本就走到了终结。”
“那又怎么样？”
“没，只是想告诉你，我在排除了你这个变数之后加快了梦境的进程。三年后薇拉和托克亚确实的走到了一起。不过不是因为两人的恋情结果，被车长发现了颇有几分姿色而被引进城里寻找机遇的薇拉在城里遭受了侮辱，车长在她被掳走的时候被害，而她在足足半年后才被城主和托克亚救回，托克亚的父亲和他是老交情，所以城主试图补偿托克亚和薇拉。但是薇拉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而且意识崩坏，托克亚选择带着她回到镇上成为镇长夫人，期间，为了寻找住进洞窟的你，镇长已经殒命，而觉醒者萨莉卡，不是永生种萨莉卡，早已被直通反应堆核心的洞窟里喷出的火焰融成灰烬，但是他们对此毫不知情。”
一个个噩耗传入萨莉卡的耳里，她却只是楞楞的看着下方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主要是薇拉抱上了托克亚，她早些年就已经开始喜欢这个木讷又有些小机灵的强壮男子，她的感情炽烈又大方，就在刚刚，她已经向托克亚告白了。
“但是救回薇拉之后的第五年他们就全没了。”
白渊继续说着，他的声音好像也经历了某些事情般颓然：“你的雷霆压根就没有轰开天穹，那玩意早就已经快破了，重力稳定装置和反应堆控制装置四十年前就已经宣告宕机，但是却又勉强的维持着星球的稳定，因为被派来看守垃圾场兼不知道关着什么的监狱的蓝龙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把东西修了一遍，她的修理技术还不错，不过我不懂。你的雷霆只是给重力装置的毁坏加了一把力，不然你以为雷霆怎么会有能力推开一块数千万吨的钢铁外壳。我试了无数次，除非是奥拉尔坎龙国能派来一整队技师把星球重新换一次血，不然整个星球撑不到第六年。”
“你都做了什么？”
萨莉卡怔怔的看着白渊，“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梦境不只是你在记着的。”
白渊摇摇头，看向地面，“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梦境之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因为它曾经在做梦的人的世界中留下过痕迹，哪怕是一粒沙子，它也曾影响过整个宇宙。这就是世界，是整体，又是个体。而我，执掌着他们身后名为梦境的世界。”
“你究竟做了什么！”
萨莉卡尖锐的打断了白渊，“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见证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白渊猛的扬高声调，“我见证了这个星球七万次的毁灭！”
“七万次？”
萨莉卡被他突然扬高的声音震慑到了。
“没错，七万次，最长一次我重复了自拾荒者来到垃圾场到星球毁灭的这一段时光。但是没有用，唯有一次我亲自介入了梦境，让奥拉尔坎龙国在四十年前派了一整队技师过来，这个星球才坚持到了六年后。”
“但是这样！我犯下的罪也不会因此消失！”
萨莉卡尖声喊到，然后颤抖着瘫软在地，白渊手一招，一张柔软的沙发就垫在了她的身下，萨莉卡颤抖着，双手捂着脸颊，“我说出来了。没错，我，我想，想逃。白渊，我。”
还未说完，她就哽咽着抱做一团，“我想逃出去！我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明明我已经可以离开了！为什么我还得被锁在这里！三百七十万年！”
“自私点总是好的。”
白渊抛掉重复七万次见证毁灭带来的沉重感和挫败感，微笑着按上萨莉卡的脑袋，“自私点，不要去承担罪责，承受不住就放开它，大不了背负着骂名活下去。”
“那可是杀人犯！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萨莉卡看着自己的手掌，“这上面就好像全是鲜血，我怎么能就这样抛下那份罪恶。我应该去承担，应该去受罚。没错，我就该被这个回忆永远跟随。”
“已经三百多万年啦，什么惩罚都该结束啦。萨莉卡。”
揉着萨莉卡的发丝，白渊蹲在她身前，扶起她的脸颊，“我原谅你，我来帮你背负这份罪孽，好不好。”
“这，这又有什么意义。”
抽噎着，萨莉卡却缓缓的伸出双手，死死的抓在白渊抚在她脸颊上的双掌：“难道这样子，我就可以变成无罪了吗。”
“应该是不能的吧。毕竟你还栽赃给我，算得上罪加一等。不过，看你愿不愿意了。”
白渊说完，缓缓站起身来，不过却没能站直，因为萨莉卡还死死的抓着他的手。
“给你。”
“嗯？”
“我要栽赃给你。”
“确定？这样子可是罪加一等哦？”
“我不想受罪。白渊，帮帮我。”
“唉，说实话，这样子不算什么优秀的解决方案。”
白渊叹了口气，拉着萨莉卡站起身来，“记着，今后你就是无罪之身，杀人犯不是你，杀人犯是这个人。”
说完，他抽出一只手，抹了抹萨莉卡的脖子，然后指向向自己，“你已经无罪了。我刚刚杀了你，所以你现在是新生的萨莉卡，而那些人，死于我之手。”
说着，白渊指向地面上。
在萨莉卡的视线中，时间好像变快了。
薇拉如白渊所说，被人拐走，饱受折磨，然后被拯救却失去了一切，刚刚白渊有一部分没说，薇拉的父母年事已高，得知她生死不知的消息之后很快就心病而亡，鸠占鹊巢的是萨莉卡的青梅竹马的另一个男生，他从远方迎回了一个长相普通但是非常勤劳能干的女人。两人在婚后很快就有了一个孩子，但是却因为营养问题不过半年就夭折了。疯狂的他很快就消失在了曾经是萨莉卡的家所在的河床边上，那里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洞穴。
没多久，这一切都在行星的爆炸中结束了。
辐射留在身体上的刺痛感仿佛再度传入大脑。萨莉卡抓着白渊的手微微颤抖着。
“萨莉卡。”
白渊终于从地面把目光抬起来，看向萨莉卡，“罪孽不是那么容易就消散的。”
“我，得不到解脱的意思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欠我的，我给你顶罪，你要给我酬劳才行。”
“你是缺钱的亡命徒吗？”
萨莉卡半哭半笑的看着白渊，“你这样压根就不能解开我的心结啊。”
“但是你不会被继续锁在这里。梦境不应该是这样的。”
白渊环顾了一下昏暗的四周，全是星辰毁灭之后的灰尘，连昏暗的恒星的光芒也穿不进来，“梦境里应该看得见未来，但是你的这个梦境没有未来。”
“我”
萨莉卡想说自己不配拥有未来，但是却塞在了喉咙里。
“去渴望吧，去需要和被需要。不要老是站在回忆里。”
白渊抽出被萨莉卡抓着的另一只手，“你本就是贪婪的巨龙，罪大恶极罪无可赦，但是我罩你，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唆使的，正义的勇者打过来的时候只会打死我，但是会把你感化成为他们的同伴。”
“这可是背叛你诶？”
“无所谓。”
白渊的身形渐渐消散，“我不需要你的忠诚。”
“过分。”
没错。
梦该醒了。
自己犯下的罪不应该一直压在自己的头上。
永生种不是凡人，一没有法律二没有道德。
再说了，白渊说他给自己顶罪。
“我也该离开这里了。毕竟，我还想要崭新的未来。”
萨莉卡向着薇拉坟墓所在的位置弯下腰，“薇拉，对不起，我要丢下你了。”
一片寂静。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隐隐的啜泣声再度响起，但是无尽循环的噩梦却结束了。只有缓缓消散的行星残骸把远方恒星那昏暗的光芒放了过来。
即便是昏暗的光芒，也让萨莉卡感觉无比耀眼，而且还非常温暖。
......
希望她不会因此变得为所欲为。
白渊的意识回到现实中的身体。能够肆意控制梦境的能力让他选择了自己再度醒来的时候，现实时间仅仅过去一秒，在外界看来，他也就是发呆了一秒而已。
让萨莉卡再睡一会吧。没准待会有想到什么新的解决方案，再进去试试。
看了一眼依旧处于梦乡的萨莉卡，白渊叹了口气。
他原本想让萨莉卡得到审判的，审判之后就可以真正的走出罪恶感，这样子才应该是比较好的解决方案。但是却没能找到切入点，因为自己没有审判一类的技巧，也觉得萨莉卡不该被审判，她本就只是一个天真的孩子，碾碎蚂蚁就该遭受罪责吗？
没有意义。
只要自己把她的罪担下来就好了。或者让宙斯去顶罪，毕竟未成年犯法就该让监护人去领罪，毕竟他们还没有理解自己行为的能力。
不过自己算萨莉卡的监护人吗？
好像不太算。
她跟宙斯更亲一点。
要不让宙斯去顶罪吧？
想着不切实际的事情，很快，电车就来到了目标站点，从这里下车，再走十七分钟就是北风家。
白渊扭头过去，刚想叫萨莉卡起床，就对上了她明亮的双眼，“哟，醒了？”
“你闯进人家梦里，胡乱耍了一套就跑，现在就一句醒了？”
“那要我怎么样？”
白渊推开萨莉卡，径自站起身来，“快准备下车了，马上停车了。”
“哦。”
乖巧的应答着，萨莉卡紧紧随着白渊走到了门边。
总感觉这家伙怪怪的。
果然做错了吗？
白渊觉得自己刚刚的解决方案好像确实不咋地。难不成萨莉卡因此出现什么新的心理问题了？
这就坏了啊。
走在回北风家的路上，白渊心乱如麻，全然不知道萨莉卡在他身后一度跃跃欲试又止步。
“啊，到了。”
一头撞在电线杆上，白渊才发现自己回到了北风家门外，古朴的厚重大门后是广阔的院子，但是住民在自己一行人来到这里之前却只有北风一人。他引渡的三个次生种都渗入了人类社会，做着各自的事情。
“这电线杆子迟早被我撞断。”
已经撞了七八次的白渊看了一眼电线杆在自己额头高度上的隐隐凹痕，那是最近一次又一次撞出来的痕迹。
“不过你也跟着撞我干啥？刚刚我是不是把你弄傻了？”
白渊回头看向萨莉卡，她刚才也跟着撞在自己身后，有力的撞击甚至发出了一声闷响。
撇开有些呆滞的萨莉卡，决心把事情放在之后再处理的白渊推开北风宅的大门，“我回...”
“白渊！”
“啊？”
“谢谢。”
回过头，白渊就看见了迅速接近的萨莉卡的脸庞。
“呜呜呜！”
“你想干嘛？”
用手挡住她的脸，白渊皱着眉看着扑过来的萨莉卡：“我接受口头谢意但是不代表我会因此给你免单，七万年美梦单价黄金七十七盎司，承蒙惠顾欢迎再来。”
萨莉卡猛的把白渊的手拍开，化作一道黑影扑进屋子里，只留下一声气急败坏“笨蛋！！！”
“唔。还好，不然北风得打死我。”
白渊揉揉下巴，无奈的摇摇头，“又是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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