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除了空旷之外毫无要求的房间,一座流传于永生种间,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所用的术阵。除了要进行仪式以外的两人之外都不需要的引渡仪式。虽然看起来简洁得简陋,但事实上它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严肃认真的引渡仪式。
知晓它的人并不多,一部分古老的永生种而已,但也不算少。可是使用它的人,哪怕是在如此悠久的时光中,依旧寥寥无几。
——因为引渡有傻瓜版。
同样的结果,一个是心念一动就能达到目标,另一个是大费周章的刻画繁复的术式,处理大片让人头疼的知识。对仪式感要求不高,相比普通生物更为慵懒怠惰的永生种们都不用进行考虑,十有八九肯定会选择前者。
但是秋梦不同。她是知识的权能者。这个身份使得她掌握了许多其他人所不知道的知识。其中就有:引渡仪式以相对麻烦为代价,会把引渡时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呈现在引渡者的眼前。
相较于引渡进程发生在世界深处,无论是施术者与受术者都无法查看与检查引渡进程的情况,秋梦心中强烈的不详预感让她没有做太多的思考,赫然决定选择了后者。既然是为了宝贵的劳伦,那么付出再多的精力,承受再多的麻烦都没问题......只要他万无一失就好。
在秋梦的软磨硬泡下,心智稳定度远比永生种低了不知道多少层级的劳伦终于答应了引渡的要求。然后秋梦就让他在公司的大楼里准备了一间清空了物品的会议室。
拥有一整面落地窗的房间与一般人所认为的阴暗的仪式大相庭径。位于大楼顶层的房间,极高的采光使得它哪怕处于夜间也能被星月的光辉照亮。就在这样的房间里,秋梦埋头刻画了足足两天的术阵。
虽然这个阵式允许将近40%的错误率,但是秋梦仍然通过高精度的魔力操控,在地板上刻下了百分百正确的阵式。
在刻画完成的一瞬间。没有奇光亮起,没有异像发生,只有秋梦缓缓吐出那口憋了两天的浊气时,轻轻的呼吸声。
可是仍然有什么发生了。
秋梦感觉不到。但是她知道,她的知识告诉她:这个阵式已经完成,在被破坏之前,它就是这个世界里最接近本质的东西,它直接通向世界的根源。但是万幸,它前方只是一个想要保证孩子永世平安的母亲。而不是一个贪婪的家伙,因为绝对正确的术阵可以进行引渡以外的许多操作。
偏偏秋梦不需要引渡以外的功能。
除了引渡劳伦以外,并不想理由这个术阵做任何事的秋梦缓缓蹲下,指尖轻轻拂过入石三分的划痕,大理石的粉末被她的指尖捻起,又不沾分毫的落回地面。然后在秋梦的魔力牵引下奔腾起来,随着一阵风吹散在窗外。
“稍微...休息一下吧。”
连续两天不眠不休的刻画,哪怕是秋梦也感到脑袋一阵发疼。随着精神松懈下来,甚至开始有轻微的嗡鸣声在耳畔轻吟。
......
“来,劳伦。坐在这里。”
走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劳伦目不斜视的跟着秋梦走到房间中央,听着她的指示乖乖坐下,然后目光移向窗外,竭力避免着直视地板上的花纹。即便如此,这些看一眼就会头疼欲裂的花纹仍旧映入劳伦的眼中,带去轻微的酸胀感。
秋梦伸出手合上劳伦的眼睛,然后把他端正的盘腿坐姿调整得放松了些:“先闭上眼睛稍等一会吧。待会引渡完成之后,这些超出普通生物理解能力的术阵就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了。乖孩子。”
刚刚让他别盯着地板看,他还就真这样脖子僵硬的走了从大门到房间中央的这一段路程。可爱的听话模样让秋梦想起来劳伦尚小的时候,她告诉劳伦不能去顶层的阁楼。明明任何理由都没有,他也在那之后的整整两年里没有踏足半步前往阁楼的楼梯。直到秋梦第十四次看见他驻足在楼梯前,才笑着告诉他:“因为楼顶全是近百年没有打扫过的灰尘,他上去不仅会被呛到,还会弄脏衣服。”
嗯。劳伦有足足三天时间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里,就连秋梦恶作剧地往他的碗里放生姜也都被他吃了下去。要知道那可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不过自从第三天之后劳伦就突然像看开了什么一样......不对,就是看开了。再也没有挑食(这是他还没有习惯秋梦的永生种威压,战战兢兢生活于庭院里时唯一的任性),话语也突然多了起来,更是不再畏惧秋梦的威压。
固然知道自己做了坏事,但是见到劳伦巨大成长的欣慰还是让秋梦忽略了之前的小小问题。
而此时,劳伦乖巧的模样让秋梦心中那不久前的记忆再度苏醒,看着数十年一成不变的坐姿,却变得已经有中年模样的劳伦,秋梦嘴角噙笑伸出手抚在他的脸颊上:从今往后,时间就不再是阻止两人的未来的阻力。
向伟大而慈悲的世界祈祷。感谢她让永生种拥有了名为引渡的手段。
短短的插曲过后,秋梦才站到了劳伦身前。
张开手掌,永生种的力量随着一阵阵奇妙的波纹飘出手掌而闪耀出浅浅的紫色辉光。光芒映在地板上的纹路中,便如流水一样流淌开来,一点点的点亮了术阵的各个角落,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劳伦紧闭着眼,明明知道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却没有半点睁开眼睛的想法——秋梦的话语,在这之前,除了引渡以外,他都会听。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听话的孩子,同时也因为秋梦所说的话语都是有意义和价值的,他理应也愿意去遵循她的一言一行。非要说的话,就是心中的直觉告诉他,母亲的话语是正确的,但并非绝对。相反,绝大多数时候秋梦都是在征询他的意见而不是指示他去做什么。
最后一丝阳光的余辉从房间里逃了出去。
在黑夜与白昼交叉的时分,这个房间反而才是最暗的时候。
可是今天,地板上七彩交映的辉光却照亮了整个房间。普通人看一眼就会被烧灼掉大脑的术阵缓缓从地面浮起,渐渐在空气中交叉出立体的图形。而秋梦的眼前,则是这一切的“总控台”。
一切都正常,引渡进程即将真正开始。
秋梦再一次确认了模拟的结果:嗯,安全且完美的引渡。
在这个仪式中已经引渡了一个由秋梦构建而出的“信息体劳伦”。结果很正常,自然是成功了。
秋梦眉角不自觉的带上笑意:很快,劳伦就会真正的成为永生种,与她一同面对未来的无尽时光。
“开始。”
永生种语言中的开始奇妙的与汉语中的“开始”有着极大的重合度,念出这个词汇的时候,秋梦不禁想起来那个在各个宴会上都坐在角落里却莫名显眼的男人。他这段时间和劳伦走得挺近的,得注意一点。他身后的阴影里谁知道藏着什么恐怖的事物。哪怕对自己无害也好,也得让劳伦远离他,省得被他的麻烦牵连了。
就在短短的松懈走神中。引渡仪式呈现在总控台上的信息就已经跳过了好几页。
“嗯?!慢一下!”
秋梦一掌按在总控台上。为什么她刚刚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浅蓝色报错讯息?
但愿是错觉......
这样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走完。秋梦就看见了刺目的浅蓝色字体,虽然并不是秋梦所认识的永生种语言,但是其中的意思还是通过另一种渠道在她的脑海中呈现出来:错误,发现未知错误部分,目标不存在于T_cssw名单中。引渡程序即将终止,自动销毁异常变量程序即将启动。
在秋梦读完这一段内容时,一个从未听闻过的弹窗突然显示在总控台上:“销毁进度”。
......
“概念虚构体。替换概念:劳伦个体,顶换引渡进程中引渡目标主体。”
在极端的惊愕中,秋梦却意外的更加冷静下来。她单手操作着总控台,以她也不能理解的操作不断输入着从权能中奔腾而出的指令,同时另一只手控制着权能,使概念虚构体迅速顶换掉了劳伦的位置。
而后,仿佛肥皂泡沫破裂的声音,虚构体消失了...连带着一小片无辜的空间结构。
房间莫名小了一立方米。不过问题不大。
秋梦操作着总控台的手依旧在自己动着:这是知识权能中,连秋梦自己也没法解释的部分,明明是秋梦自己也无法理解和解读的内容,它却能够这样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进行秋梦本人也难以想象的行动。
在那无数指令的输入下。屏幕上已经停滞下来的引渡进度突然再度开始了运行:......已排除故障,将引渡中安全部分继续引渡,程序关闭后推荐检查系统完整性,检查方案如下:......
半小时后。
夜已经完全笼罩了这个房间。不知为何,下方城市的光线完全没能折射入这个房间里,漆黑如墨房间里,劳伦缓缓睁开了眼睛。与之同时,一道璀璨的靛紫色光华由他的眼瞳中射出,雷霆一般转瞬即逝,在地板上烧灼出一点小小的焦黑。
“劳伦?”
后怕不已,浑身颤抖的秋梦在这半小时间一直瘫坐在劳伦的身旁,直到这道华光擦着她的发梢在地板上击打出轻轻的声音,她甚至发现不了劳伦已经苏醒的事实:“你...醒了?......身体!身体没什么事吧?!”
引渡居然会出现失败?!引渡居然会抹除掉某一部分个体?!闻所未闻!
秋梦连滚带爬的去到劳伦眼前,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劳伦被她一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嘶。疼。”
秋梦的目光越过他的躯壳,看向他的体内,看向他的身体中流动的庞大能量,直到:“为什么...灵魂会有一部分没有被引渡。”
引渡确实可以按部分进行,在秋梦的权能中有着高度机密的知识记载着关于引渡不完全的内容。但是那是在以身躯——灵魂作为两个部分的前提下!其他的,全是失败记录!
但是劳伦却成功了。是刚刚那一部分完全无法理解的内容的功劳。
秋梦想着,却发现那一部分知识已经消失无踪。
这不是它消失了。
秋梦知道的。知识不会平白消失。它只会因为过高的保密权限消失在无尽的知识之海中。但是那些知识不应该是完全无法访问的吗...
带着疑问,秋梦轻轻触了触劳伦的灵魂。
自然,带起尚显呆滞的他一阵颤栗。灵魂上的触碰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神奇的体验。
为什么灵魂会被分做两个部分。
秋梦看着劳伦那混沌却两极分明的灵魂。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
“妈?”劳伦看着秋梦的模样,奇怪的神色,引渡结果呢?为什么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和反战线的那些永生种们说的不一样啊?
不应该自己突然获得强大的感知能力然后出现狂犬病一样的表现吗?
为什么毫无区别...
劳伦刚想问问是不是厉害的母亲已经在自己醒来之前就把感知约束做好了。脑袋里却猛然暴起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额....啊!!!”
“劳伦?!”
秋梦一掌抓住劳伦的脑袋,灵魂分裂的结果就冲击着她的思维:“为什么。灵魂分裂...”
“放心吧孩子。我一定会把你治好...只要我还是永生种。还是知识的权能者。”
心中固然焦急,秋梦却缓缓的俯身在劳伦的头上,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胡渣:“都怪妈妈......”
清凉的液体流过两人的脸颊。秋梦的意识完全浸入权能中。
是的。知识的权能者不与任何人讲道理。她拥有世间所有的知识,只要它存在,哪怕有些内容被深藏起来,她只要想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哪怕它藏的再深。藏得再好。
在一名掌握着力量,救子心切的母亲面前,再大的海洋也只是她的小小药箱,里面装着的,是能够救下她孩子的宝贵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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