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槐白了任天翔一眼,一言不发倒头就睡。任天翔有点莫名其妙,还想再问,姜振山已拦住他道:“少堂主别多问了,让苏兄弟好好休息。”
任天翔闻言更是感到意外,他记得姜振山从来就瞧不起苏槐这个出身盗墓世家的盗墓贼,一直都是叫他老鼠,叫“苏兄弟”还是第一次,他隐约感觉到,姜振山对苏槐的态度已经彻底改变。
这一次苏槐足足休息了两炷香才翻身而起,在入洞之前季如风关切地道:“苏兄弟,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我们可以下次再来。”苏槐淡然一笑:“下次?我怕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苏槐的身影消失在盗洞深处,这一次他在地底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出来时就见他越发虚弱,刚站起就突然摔倒在地。众人连忙上前搀扶,才发现他眼窝深陷,眼珠充血,嘴唇已变成紫黑色,粗重的喘息更是暴露了他身体已是极度虚弱。
“这是怎么回事?”任天翔忙问,却没人回答。就见季如风与姜振山扶苏槐在地上躺好,又脱下外袍给他盖上,这才对任天翔道:“没事,让你鼠叔好好休息。”
这次苏槐足足休息了半个多时辰,才重新翻身坐起,挣扎着要继续钻入盗洞。这时任天翔惊讶地发现,就这半个时辰的工夫,苏槐的脸上已经长出一片片猩红恐怖的疱疹,手脚也在震颤不止,布满血丝的眼眸中,更是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死灰色。他的弟子急忙跪倒在他面前,哽咽道:“师父,让我下去吧,你不能再去了!”
苏槐勉强咧嘴一笑:“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始皇陵,从我爷爷那一代开始,就在想法进入地宫。我爷爷、我爹爹两代人都将性命丢在了始皇陵中,现在,该轮到我了。”
“苏兄弟!”季如风含泪道,“我们还是下次再来吧,你的身体要紧!”
姜振山也劝道:“老鼠,不要勉强自己,多少年都等了,也不急这一时。”
苏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等不到下次了,我已找到地宫中的棺椁,只要凿开棺椁就能拿到那块失落千年的义字璧碎片。义门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上千年,我不想再等,而且我这身体也已经等不起。与义门历代先辈的心愿比起来,我苏槐一条贱命真是微不足道。”
“师父!”那弟子拜倒在地,哽咽着不能言语。苏槐拍拍他的肩头,然后将一条挂着铃铛的绳索系在自己腰间,平静地叮嘱道:“听到铃声就起绳,不可有丝毫耽误。起绳后无论我有没有出来,都立刻封洞,你可明白?”
“弟子……遵命!”那弟子再次拜伏于地。不顾众人的阻拦,苏槐挣扎着再次钻入了地洞。任天翔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鼠叔仅下去了三次,就像是生了场大病,或是中了某种剧毒一般?”
季如风没有回答,却目视虚空喃喃念起了一段古文:“穿三泉,下铜而至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驽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任天翔先是有些莫名其妙,跟着突然醒悟,这是太史公笔下有关始皇陵的珍贵记载。正不知季如风为何突然念起这段,就听他含泪解释道:“始皇陵地宫,曾用数千斤水银为江河湖海。水银剧毒,虽经千年早已挥发殆尽,但其毒性却浸入地宫乃至整个始皇陵土壤和空气之中,无论呼吸还是皮肤接触,都会中毒,所以始皇陵尤其是地宫中,实际上是任何人也不能久留的绝地。苏槐的爷爷和父亲,都因中水银之毒而长眠地底,不过他们也为后人留下了直达地宫的盗洞。所以苏槐今日才能顺利进入地宫,找到始皇棺椁。可惜水银之毒,无药可解,苏兄弟明知此行必死无疑,依旧毫不退缩,这不正是我义门先辈所言之舍生而取义?”
任天翔心神剧震,没想到其貌不扬的苏槐,为了一块义字璧残片,竟不惜以性命去换,难怪他没有工夫去摸任何金银珠宝。跟义字璧残片乃至他的性命比起来,始皇陵中所有珍宝,在他眼中恐怕都是一钱不值。
几个人心情沉重地围在洞口,焦急地等待着苏槐发出的信号。不知过得多久,地底终于传来隐约的铃声。那弟子急忙将绳索快速收回,足足收了百丈之后,绳索终于见到尽头,只见其上除了一串铃铛,还系着一个装盛斧凿工具的百宝囊。众人认得那是苏槐的百宝囊,急忙将之打开,就见百宝囊中只有一个破布裹着的包裹,季如风小心翼翼取出包裹将之展开,就见一块玉质粗陋、毫不起眼的墨玉碎片呈现在众人面前。
“是它!一定是它!”季如风借着月光打量着玉片上的花纹,眼中有泪光在闪烁,“没错!这正是当年被秦始皇夺去的那块义字璧碎片!”
“师父!”苏槐的弟子冲着黑黢黢的地洞放声高喊,洞中却只有嗡嗡的回音。他焦急地想要下去,可惜缩骨功不及苏槐高明,怎么也钻不进那仅比碗口大不了多少的盗洞。他抄起微型铲想要扩大洞口,但急切间怎么可能将苏家三代历时多年掘出的盗洞,扩展到他能进入的程度?
“不用掘了!”季如风垂泪叹道,“苏兄弟三代人的心愿终于得偿,他已心满意足,一定不想别人看到他毒发的惨状。与其在别人面前痛苦万分地死去,不如留在地宫中与天下所有盗墓人梦寐以求的财宝相伴。作为他的弟子,你一定明白你师父的心意。”
想起师父临走前的叮嘱,那弟子含泪点了点头,拿起酒壶,将酒尽数倾入地洞中,然后恭恭敬敬地冲洞口磕了三个头,这才抄起铁铲,将周围的泥土填入地洞中。不到一顿饭工夫那地洞就被填平,与周围的地形再无二致。
任天翔怀着复杂的心情,将御寒的酒尽数倾倒在已经填平的地洞上,然后对着填平的地洞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此刻他对这个一向没怎么注意的苏槐,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敬意,不过却又有几分不解。他想不通义门所拜之义,究竟有多大的魔力,值得苏槐用生命去追寻。
“什么人?”远处传来一声暴喝,跟着是兵刃出鞘声。众人听出是几名御前侍卫的声音,心中都是一惊。按说周围的道路全都已经被官府封锁,不该有人靠近,但听方才的动静,却像是有人已来到近前。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呼,跟着四周变得异常宁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几个人面面相觑,任天翔小声向远处呼唤:“陆琴、苏棋,怎么回事?”黑夜中除了呼呼的风声,没有任何应答。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姜振山沉声道:“我先过去看看,你们呆在这别动。”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