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正月十五,元夕之夜;下邳城。
内城中到处彩灯高悬,情态各异;又有烟火如织,美不胜收。放眼望去,街上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似乎整个下邳的居民全都聚集到了一起。
秦谊独坐府中亭台之上,俯瞰元夕夜景,不禁有些怀念在碎叶城的时光。
嗖~!轰~!
一道火光猛地窜上夜空,随即轰然炸响,只见绚丽的烟花四射而出。
“小蝉?”灯火辉映下,秦谊忽地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侧门悄悄离府,在门口前后张望一番,缓步朝西城而去。
秦谊心中一动,悄然跟了上去。
杜玉蝉外罩一袭宽袍,又以黑纱遮面,在喧闹的人群之中,并不惹人注目。她走出里许左右,轻轻敲开一户人家的后门,悄然闪身入内。
秦谊跟到门外,正在侧耳倾听,木门忽然再次打开。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揪住衣襟,一把拽入门内。
“宜禄,怎么是你?”杜玉蝉发出一声惊呼,匆忙转身把院门关上。
旁边那人正要出拳击晕秦谊,闻声顿时停手,“娘亲,你认识他?”
娘亲?!
秦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便宜儿子,骇然转头望去,只见身边站着一名英武的年轻人,身高与自己相差无几,体型却壮实许多。
“此处并非说话之地,都随我来。”杜玉蝉当先领路,直奔院中石亭。
三人步入亭中,杜玉蝉左右张望,见并无他人踪迹,这才指着年轻人道,“宜禄,这是犬子关平,与奴家失散十余年,直到近日才得以相认。”
秦谊见关平年纪虽轻,看上去却也将近二十来岁,不由问道,“可是你当年离开河东之前所生的小子?”
两人同在沧月麾下十余年,他对杜玉蝉的过去自然早有了解。
“正是!”杜玉蝉坦然道。
借着月色烟火,秦谊的目光在杜玉蝉、关平之间来回审视一番,恍然大悟道,“想来此子的生父,必是河东关羽!”
关平的相貌,与关羽、杜玉蝉各有几分相似。秦谊刚才就觉得他有些眼熟,仔细打量之后,顿时有了答案。
“不错!”杜玉蝉螓首轻点,转而对关平道,“这是为娘如今的夫君。平儿,说起来,你该唤他一声叔父!”
原来是他!
关平这才反应过来,勉强拱手行礼道,“小侄见过秦叔父!”
他虽然自幼与生母失散,却随父亲关羽熟读《春秋》,不缺礼数教养。
“秦某并非小肚鸡肠之人!”秦谊目视杜玉蝉,轻声叹息道,“你与平儿既有这层关系,在家何不直言相告?”
“少主与刘备兄弟是敌非友,奴家又岂敢大意?”杜玉蝉幽幽道,“宜禄到中原以后,与碎叶诸子再无往来,倒是让奴家深感奇怪呢!”
说到这儿,杜玉蝉眸光一寒,“宜禄留在少主身边,只怕另有所图吧?”
“夫人言重了!”秦谊哂然笑道,“秦某平生,最是好奇。当初好奇那句‘碎叶诸子不懂人心’,事到如今,却更好奇沧月到底是哪一家的少主?”
“咯咯~!”杜玉蝉娇笑一声,忽地转为冷喝,“宜禄,你知道的不少,还想知道更多,奴家只好对不住你啦!”
话音刚落,杜玉蝉纤手一挥,猛地朝秦谊胸口击出一掌。她的武力已近一流,远非秦谊那等文士可比。
岂料这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落空,场上忽然多了一道身影。只听关平一声怒喝、一声闷哼,显然已经吃了暗亏。
“陆子羽!”杜玉蝉这才看清来人,顿时花容失色。
“陆某不请自来,还望貂蝉夫人见谅!”陆翊冲杜玉蝉一拱手,接着又对关平笑道,“虎父无犬子,你年纪虽轻,却也有了云长兄三分火候。”
“小侄见过陆叔父!”关平早从父辈口中知道陆翊,不敢失了礼数。
杜玉蝉听到“貂蝉”二字,又见秦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隐有所悟,当即嫣然笑道,“奴家舍身对付董贼,莫非还得罪了墨家钜子不成?”
听到这话,关平神色一凝,踏步上前,显然有护卫生母之意。
“岂敢!”陆翊神色一肃,坦言道,“陆某这次前来,不过是想向夫人打探一下你那沧月少主的身份罢了。”
“不知陆公子想要知道什么哩?”杜玉蝉得知对方来意,反而放下心来。
“不知沧月与太平道、公羊阁到底是何关系?”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陆翊目光如电,直视杜玉蝉双眸。
“咯咯~!”杜玉蝉又是一阵娇笑,宛如花枝乱颤,“少主与二者确有合作,至于是什么关系,奴家哪里知道呢?”
“夫人似乎忘了秦某的那个问题。”秦谊忍不住提醒道。
“少主来自龟兹王室,夫君岂有不知?”杜玉蝉眸光流转,顾盼生辉,见对方似有不信,不由笑道,“若是你我同心协力,或许能够知道更多?”
“就依夫人之意!”秦谊断然道。
双方均有不可告知沧月的秘密,结成同盟,正是最佳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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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以后,短短数月之间,关东接连发生几件大事:
其一,曹操断然出击南阳,守将张绣举投降,不久因对方纳叔父张济遗孀为妾,怒而反之。曹军措不及防,曹昂、典韦战死,曹操败退许都。
其二,袁术在寿春称帝,自称仲家,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并设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消息传开,天下震惊。
其三,天子下诏,遣将作大匠孔融持节,拜袁绍为大将军,兼督冀、青、幽、并四州。一时之间,袁绍位极人臣。
与此同时,袁绍以“居功自傲、图谋不轨”为由诛杀麴义,刘和也随之神秘消失。在上述大事的遮掩下,这两件事情似乎并没有带来什么波澜。
转眼之间,时候进入五月。
袁术派使者韩胤来到下邳,向吕布宣告称帝之事,同时求娶吕绮玲为媳。此事关联甚大,吕布派人安顿好使者,先寻妻妾沧月、阎妍商议。
“曹操奉迎天子,以袁绍之倨傲也受命于许都朝廷。”阎妍面露忧色,“袁公路悍然称帝,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帝子王妃听起来很诱人,可若是实力不够,岂不拖累了她的孩子?
“阎家小妹多虑哩!”沧月嫣然笑道,“代汉者,当涂高。当涂县,正在九江境内;自据九江以来,袁公路不但屡战屡胜,而且得到传国玉玺。”
沧月所引之语,出自《春秋谶》,乃是新朝以后中原流传最广的谶言。
“形势如此,正是天意!”沧月显得颇有信心,继续道,“今有孙伯符替其开拓南疆,若再得夫君挥师向北,天下改而姓袁,并非难事!”
袁术急于与吕布结为儿女亲家,主要出于利益驱动。但吕布显然有观望之意,从小沛救刘备一事即可看出。
阎妍长于边地,并不相信图谶之说,又见吕布面带犹豫,当即建议道,“夫君不妨问一下州郡文武的意见?”
“也好!”吕布也不怎么相信谶言,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半个时辰后,州府前堂。
高顺、陈宫等人听说袁术使者迎亲之事,均感难以判断,一时不语。
“袁术称帝,不得人心!”
前沛相陈珪首先开口道,“故兖州刺史金尚不愿出任伪太尉,竟被袁术派人诛杀。此贼以犬子陈应为质,欲逼老夫附逆,已被老夫断然拒绝!”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悚然动容。
“曹公奉迎天子,辅赞国政,将军宜与之交好,共存大计。”陈珪继续道,“若是与袁术结亲,必受不义之名,且有累卵之危,恳请温侯明鉴!”
吕布见众人听得纷纷点头,当即沉声道,“本将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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