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到了二月底，荒凉的西楚还是没有春天的气息。西楚的西边就是一片大沙漠，北边则是寒冷的关外，这样一片贫瘠之地也是全四十州离江湖最远的地方。
在西楚的陌州，一个路边摆出来的小饭馆，两个风尘仆仆的少年牵着一匹马从南边走了过来。伙计见状跑了过来：“客官要点什么？”
年纪较大的少年把马拴在路边的树旁，另一个则从马上拿下了两包行李。伙计打量了一下这匹马，是一匹虽然身上有些杂色但品相极佳的好马，长途劳累似乎有些疲惫不堪。“炒一盘青菜，一碟羊肉，再上一壶高粱酒，再给两个馒头。”两个少年到桌边坐好，年纪小一点的说：“我喝茶。”
伙计把手头的汗巾往肩上一搭，应了一声“好嘞”，就转身去了里屋。
“温华，你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喝酒的年纪了，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少年问，“我当初还没往中原去的时候，九岁就跟我爹喝酒赏雪了。”
温姓少年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好像没听见一样，但还是开口了：“你方麟毕竟是开国将军的三少爷，两个哥哥都在前线上，你爹当然希望你早日成人。”
这时青菜已经端了上来，茶和酒也在桌上摆好。三少爷喝了一口高粱酒，咂了咂嘴：“咱西楚穷，也就只能种活高粱了。但地方虽然穷，酒却是不含糊。你们蜀中人是不会懂的。”
“我也是西楚人。”温华夹了一根青菜，“前几年才去的蜀中，看看什么才叫江湖，结果尽是些骗人的把式。”方麟讪讪的笑了笑，摸着他引以为傲的鼻子。
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些是归来的农夫，有些是过路的行者，来这个地方的几乎人人都是熟识，没有几个外人愿来这荒芜之地。
伙计刚这么想着，远处一队人马就卷着尘土疾奔过来，所有人皆是青衣素裳，为首者却着一身洒金战袍，马间悬着一杆银枪。伙计当然认得，是蜀中益州龙湖山庄主的徒弟。
这时店里的一个行者打扮的人把包袱拿下了桌，悄悄的喝光了盏中的酒。门外锦衣银枪的青年在路边停了下来，提枪下马，喊到：“李轻侯，还我的剑来！”
李轻侯喝完了酒，把玩着酒盏说：“拿来的剑哪还有还回去的道理？”说着把手里的酒盏扔向了银枪，不偏不倚正罩在枪尖上。
“二位客官，咱这小店可经不起折腾，客官可否移个步？”伙计搓着手走了过来，赔笑道。
李轻侯挎起了包袱，“谁愿意跟他折腾？今日放你们一马，别再纠缠。”转身一瞬就跑的无影无踪。再看那青年手里的银枪，哪还有枪尖的影子，早就被摸走了。
身后的随行人见状赶紧追了过去。青年长叹了一口气，抓过伙计递过来的茶壶灌了一口。“朋友要不要来一起喝一杯？”方麟向他招了招手，青年回头一看，说：“你可是西楚的三少爷？在下谢锋镝，是龙湖庄主的徒弟。”
“在下方麟，字麒麟，算是方圆百里最大的纨绔，近几年跟兄弟一起游历江湖。”方麟起身施礼，“这是我的兄弟温华，是蜀中的第一剑客。”
温华起身微微拜了一拜，“若不是你我手中都无剑，今日一定要切磋上一回。”青年摆了摆手，说：“谢某剑艺不精，才护不住我那师傅赐的金剑银枪，在此比试怕是要丢人现眼。”
这时那群青衣者骑着马回来，在青年边上耳语了两句，青年转身像模像样的作了一揖，言道：“今日谢某略有些私事，先走一步。”就跟那青衣者向北边追了过去。
温华喝完了最后一口杯中的茶，向伙计笑了一下。老谋深算的伙计看着他的笑脸，竟一时间看不出什么情感来。
方麟出门解了喂饱了的马，对着温华招呼了一声，温华就拎起包袱赶了上去，谁都认得那个方向，是楚王城。
温华待在楚王城的客房里，看着窗纸外模糊的光。楚王城正门十分威武，但方麟住的男院却有种朴素的感觉。院子正中种着一颗两人合抱的梧桐树，梧桐树上还绑着简单的秋千。地面铺的是细细的碎石，是产自西楚匿云山的石头磨成的。屋外，有几个侍女在准备接风的酒菜。负责南院客房的丫鬟，看着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走神，好像突然老了很多。
云河从匿云山中流淌出来，向西南汇入大江浑浊的末端，再往南流入南溟中。这一条水源，给荒凉的西楚带来了无数的生机。
云河两岸，有稀稀拉拉的镇子，光是叫云镇的就不下十个。在东云镇的街道上，有几个卖东西的商贩。街边的房子边，一个中年人正在屋檐下喝着黄酒晒太阳。温华换了一身衣服，拿着一个瓶子去了田里。
田间并没有人耕种，远处就是云河，云河边是西北常见的梧桐。温华来到河边，把瓶子打开，倒出了一些谷子。谷子有一股尘土味，估计是去年的陈谷。他搓了搓谷子上的灰尘，扬手把它洒进河里，一条条的小鱼浮了上来，吞食着谷子。
突然小鱼都逃走了，水面隆起了一大块，而后浮起一只四五丈长、长着十只眼睛的大鱼。温华又倒出一把谷子，蹲下搓了搓，喂进大鱼的口中，自言自语道：“我都来了那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化，这样什么时候能当上神呢？”
大鱼的头晃了晃，背上那厚有半寸左右的土色鳞片碰撞着，发出金属的声音。温华对着鱼头，抚摸着粗糙的面骨。面骨上，一道清晰可见的半尺长伤痕，正划过了左边最大的一只眼睛。半刻后，大鱼扭了扭身子潜回了水中，温华倒掉了最后一点谷子，把瓶子揣进了腰里。
云河之神，其状鱼头而龙身，十目，其祠皆用稻谷，不用三牲，可佑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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