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深夜......,常安寺里依旧掌着灯,一片通明,寺门的石阶上却蹲坐着八宝和尚,肥硕的脑袋摇摇欲坠,一副瞌睡的模样。
“师兄?师兄!你咋搁这儿呢......,不去休息吗”沐空刚走到寺庙附近,远远就看见门口多了个大块头,还以为又有仇家寻上门了,谁知道却是八宝师兄在打瞌睡......
八宝猛然一惊,看到小师弟可算回来了,赶紧拉住沐空的衣袖,神神叨叨地小声叮嘱道:“小师弟啊,你犯戒的事......方丈知晓了,但不是师兄我说的,是其他师兄们说的......我来就是告诉你,方丈为人心软,一会儿,你只管服软认错就没事了”
沐空望着这摇头晃脑的胖师兄,满脸充斥认真,被挤压成缝的眯眯眼里有又透着真诚和关切。他一下乐了,只觉得这和尚过于憨厚朴实,傻里傻气的,有些小题大做了些,以他这段时间对师傅的了解,只要是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清规戒律即便是破了,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他之所以还在此处出家为僧,正是应方丈的要求,因此,由于犯戒逐出师门什么的实在不大可能。
但眼前师兄的举止还是让他小小感动一把,于是乖巧道:“师兄所言,师弟谨记!”
......
正殿大堂,方丈正坐殿首,其余人皆位于两侧默诵金刚经,沐空见这恢弘的阵仗也是一愣,难道我猜错了?方丈这是要杀鸡儆猴,给自己树立威信?
两侧众人见沐空进殿,诵经声陡然提高:“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念方丈也缓缓抬起眼睑,颇为肃穆地说道:“诸位且退,吾要单独与他言明几句。”
于是众僧纷纷离开大殿,八宝临走时还不忘隐晦地拍了拍其手臂以示安慰。
殿内静谧了起来,沐空挠着脑袋故作不好意思道:“师傅啊,你也知道不是?今日那姑娘纯属探亲,唉!我沐家遭此大难,一个姑娘家难免需要安慰......,是诸位师兄们误会了!”
方丈却不再肃穆,而是轻笑摇头道:“你虽身在空门,我却从来视你为俗家弟子,清规戒律自然不必固守,今日寻你前来,除了应你诸位师兄所求,更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托付与你”
“师傅请讲”
“我这有封信笺,你且帮我带去磐钟寺,亲手交予你那青竹师叔手上,然后但听他的安排,之后...不必再回来......”方丈从袖中取出不知何时准备好的信笺,轻轻递了出去,和蔼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回来了......,师傅”沐空不解说到,这座城,这座寺庙,还有这个师傅,都让这个陌生的世界有点不那么孤独的味道。他有些不情愿,也不明白!
“记得......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你的父母前来寺里为你求取俗名,那时我见你灵智早开且佛缘深厚,坚信你日后定有与佛门有大机缘......,现在我仍坚信”方丈炯炯地看着沐空,停顿片刻,继续兀自说到“近年,我一直预感人间不详......也隐隐感觉,你会与将来的不祥之兆有所关联,所以猜测届时你会为人间,为佛门积攒大功德......”
“既然师傅认为我那么重要,为何还要让我离开?”沐空苦笑道,他有点明白师傅的用意,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或许他期望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留下,则再难有所寸进,你的确该离开......况且,你的因果尚在永雪,若你真执意报仇,那更应该离开,磐钟寺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方丈叹然道,纵使勘破人世因果,却也难逃七情六欲,他刚才那番话违背佛心,已算是默许了沐空的杀业。
“是......”沐空什么也没有多说,行了跪拜礼,便默默退出大殿。
一个地方呆得久了,难免会有感情,和人相处亦是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段时间太过安逸了些,安逸到差点消磨殆尽其曾经复仇的决心,但那些东西是不该忘的,他想着......
第二天清晨,待他修书一封给了沐怜说明情况,就简单收拾行李,然后打算出门与师傅告别,却见八宝师兄一脸惆怅,背着包裹,蹲坐在自己门槛前。
“师兄?你咋搁这个呢?”沐空疑惑道。
“方丈让我给你带路,还让我和你一起留在磐钟寺......”八宝哭丧着脸,委屈说道。
“唉!我等出家人还是应该习惯四海为家的好”沐空心里突然好受了些,幸灾乐祸地说着风凉话。
于是二人即刻下山,只是八宝在本地还有个俗世的母亲正在某户富贵人家当下人,所以便多绕了点路途,待八宝探完亲后,二人这才正式向着主城磐钟寺的方向赶去。
和尚最为清贫,二人雇不起马车,只得靠步行,一路上走走停停,每当闲暇时,沐空就来回翻阅那几本佛诀,一边演练着,一边思考着,如何才能融会贯通,却仍是没有长进,不禁生出了些许懊恼的情绪。八宝师兄似乎也来了兴致,只是每本刚翻阅了数页就因生涩困难而选择放弃,转而关心下一顿饭吃什么......
在历经将近一月跋涉后,二人终于抵达磐钟寺,佛寺比上常安不知大了多少倍,只是......这里的建筑多透着些古旧的气息,古旧的寺庙,古旧的佛像,以及来来往往衣着朴素的僧侣,结合一起反倒让整个磐钟寺显出宝相庄严,肃穆异常!
沐空向庙内的一个和尚俯身行了佛理,然后说明了来由,那和尚回了一礼便前去通报,仅一会儿,让沐空又熟悉又陌生的“扫地老僧”向着他们缓缓走来,只是手上拿的不在是昔日不离身的扫帚,而是一卷泛黄褶皱的佛经。
沐空和八宝纷纷行了礼,然后沐空恭敬地将信笺交了过去,和八宝站在一侧,静待下文。
青竹老僧拆开信笺,扫视良久,期间又多次凝视了沐空和八宝许久,终于在过了很久之后,才出言安排八宝日后去厨房负责切菜,招呼沐空随他进了一间禅房。
青竹将房门关好,目光仔仔细细将沐空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才充满疑惑的开口问道:“你怎么会遁入空门,还成了师兄的徒弟......”
“我......”沐空被问的一愣,不待回答,却又听青竹师叔继问道。
“师兄一向不涉武事,为何让我推举你参加‘青云碑’,我很不解”说罢便如老僧入定,不再言语,只是像石像一般凝视着他。
沐空被盯得浑身不自在,难道解释说自己佛缘深厚,是天选之子,深有可能会成为人间的救世主?可酝酿了半天还是觉得鬼扯,不靠谱,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晚辈...实在不知......”
“罢了,师兄让我为你指点迷津,你且施展所学”青竹仍皱着眉,脸上的疑惑也未消解,只是在他看来师兄的决定似乎还从没出过错,所以他选择遵从信上的意愿。
沐空调运丹田佛力配合着平日所学在禅房中央比划了起来,青竹则伫立旁侧,时而点头时而微微摇头,似乎有什么不妥。
沐空演练完所有招式,喘着粗气,迫不及待且期盼地问道:“请师叔指点!”
“接近凝炁中境,同辈相较倒也平常。招式扎实,不错。只是你出招为何犹豫不决?”
“师叔,我一直不明白招式之间如何才能完美衔接......”这正是数月来困扰着他的问题,沐空可以将众法诀的优势片段融合一起,只是在衔接上面,总是顾此失彼,这让钻入牛角尖的他极为痛苦。
青竹却少见的微笑道“你能想到这点,悟性实在难得,却是有些急功近利,所以佛门功法在你手上缺失了慈悲,却多了些风雷狠厉的意味......,可你须知凡是出招留三分的道理,这三分不仅仅是慈悲,更是转机,这个转机想必就有你要的答案。”
见沐空沉思不语,青竹继续教导着:“不要妄加奢求完美,你要做的是追究更好,好上加好,直到无人超越即可水到渠成,自在完美......”他的声音沉稳如河,虽无惊涛骇浪,却让人在不经意间受到滋润。
此刻,沐空心中却犹如翻江倒海,他一直误以为招式发挥到极致才能发挥出威力,所以一错再错,陷入了无法融合的死循环,他仿佛隐隐抓住了某些重要的东西,虽然还不尽然明确,但是可以确信,将众家功法融汇贯通,对他而言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多谢青竹师叔指点!”沐空郑重地行了尊师礼节,然后便匆匆离开了禅房。
磐钟寺位于烛国主城的郊外,因此周围不乏山林荒芜之地。而就在某处不可知之地上,一个光头少年手拿纸笔,倚剑在侧,动笔狂舞,写到兴奋处便练剑,练到为难处便持笔继续推演,金光四溢,杀气凌然却又转顺和谐,仿佛浑然天成的璞玉。
而在更高的一处视野里,青竹老僧不知伫立多久,望着下方行云流水般的金色剑芒,忍不住称奇叹然“师兄......不愧是师兄,此子悟性堪称的上佛陀转世......”
沐空自然不清楚在山的高处,还藏着一双浑浊的老眼正窥探着自己,他仿佛失去自我,此刻只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之中,与周围祥和一片,不停挥舞,剑吟不绝。
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的凌晨,沐空因太过饥饿而不得不强行中断那莫名且舒爽的意境,他的手臂因脱离而颤抖着,脚也瘫软起来,一时间难以站立,但他的眼里充满光亮,嘴里也不住惊喜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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