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唷，阿希尔老师，你竟然还没走啊。”
正在阿希尔面对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不知所措时，一个相当有精神的女孩子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阿希尔的胳膊被什么人撞了一下，自阿希尔身后走出来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小个子少女，她双手揣着兜，抬头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哟，早上好啊，又失业了的阿希尔老师~”
酒红色的头发自兜帽下面露出来垂在微微有些起伏的胸口，少女的眼睛眯成了半月的形状，咧着嘴巴幸灾乐祸笑着的模样也显露着这名漂亮的十四岁少女恶劣的性格，她轻轻掩着嘴巴，揶揄地低声说道：“嘻嘻嘻，真可惜，以后不能用堂堂阿尔维拉学院的教授竟然在黑酒馆里当牛郎这件事来威胁你了呢。”
“那么你以为你一个未成年人出现在这种牛郎酒吧会好到哪里去？当心又让你的直属教授抓到把柄哦。”
来者算阿希尔的半个熟人，是主校区的一年级学生，曾经因为某些事情跟阿缪尔打过交道，记得名字是叫……席莉娅·帕西？
“嘿，好啦好啦，我请你吃糖。”
席莉娅把手从兜里挪出来，抓着一把糖果塞到了阿希尔的手里，本来早上就没吃什么像样东西的阿希尔也没客气，剥开糖纸丢进嘴巴里，久违的摄取正常食物的愉悦唤醒了只有野菜跟盐分的肚子，鼻头一酸，阿希尔吃着糖差点面无表情的掉下眼泪来。
席莉娅也从自己兜里掏出来一颗糖塞进嘴巴里，回头看了一眼璀璨之星的招牌：“嘿，我也只是来这里帮忙送份文件而已，这可不是我家这种小贵族能消费得起的地方啊。”
“送东西……啊，对，你家是情报商来着。”
“嗯，是份还挺新鲜的情报嘞。”
少女腮鼓鼓的含着糖，声音含糊地一边走一边说道：“除了工作几乎不出门的阿希尔老师应该不晓得吧？昨天晚上【沙洲】酒馆发生了很剧烈的争执和打斗，几乎整个酒馆都让新来的闹事者活拆了，嘿嘿，估计是惹到了路过的实力强大的冒险者之类的吧，整个酒吧现在跟废墟一样，北城区快让看热闹的人挤满了。”
沙洲跟璀璨之星一样，同为城内三大家最知名的酒馆，主要服务的对象是南来北往的冒险者或者是亚人之类的下级阶层，这种酒馆有人闹事并不算罕见，尤其是那些以在混沌裂缝跟魔物厮杀为生的冒险者，多半都是些喝起酒来就什么都顾不上的粗鲁家伙，打架斗殴什么根本是家常便饭，不过能闹到直接拆酒馆……
阿希尔意外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席莉娅，小女孩幸灾乐祸的嘻嘻一笑，背着手迈开步子，朝着阿尔维拉魔法学院的方向走去。
“虽然竞争对手被砸烂了是好事，但是另外两家酒馆显然也在担心着这来历不明的袭击者，动乱发生后三大酒馆同时委托我家帮忙调查，估计也是害怕下一个就轮到他们脑袋上吧……最近城里不太平，又是什么诓骗冒险者的幽灵，阿尔维拉图书馆失窃，昨天沙洲又被人强拆，一派风雨欲来的样子。”
阿希尔拒绝糖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眯起眼睛，低声嘟囔着：“诓骗冒险者的幽灵……？”
“嗯，据说是个漂亮的年轻女性，会把冒险者身上所有的金钱都卷走然后消失不见——啊，不过为什么会被认定为幽灵，为什么会跟冒险者同行就不清楚了，毕竟没有人委托调查，而且幽灵相关的事件基本都是教会管理的范畴。”
席莉娅说着，忽然坏笑着抬头看向阿希尔：“不过据说我们阿尔维拉的后山旧校舍也在闹鬼嘛，常年居住在那里的阿希尔老师半夜就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没有，大半夜的话，那里应该只有会咬人会蹦跶的土豆妖怪跟比树木还高的巨大骷髅手臂。”
“……这算是阿希尔老师式幽默？”
“不，这是实话。”
圣职者不说假话，原圣职者也是如此，不过信不信就是听者自己的选择了，显然席莉娅只把这些话当做一个笨拙的笑话一笑而过，像是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坏笑着问道：“嘿嘿，我还是想不明白一向朴素节俭的阿希尔老师究竟为什么会欠下那么大一笔债，甚至要当牛郎去偿还，听说是买了相当高档的女士香水？”
八卦应该是这个年纪女孩的特质，尤其是情报商家族出身的大小姐，光是看这家伙的眼睛就能知道她脑海里充斥着的都是些什么无聊而粉红的妄想。
阿希尔忽然微笑起来，背着手停下脚步：“嗯，某种意义上说，我负债累累的确是因为生活费被拿去买了一瓶高等香水，不过你猜那瓶香水最后到哪里去了？”
“嗯？？是送给阿希尔老师的心上人了？”
“不，是被用来处理死人味了。”
“……呃……？”
“哎呀，其实倒也不是真正的尸臭，只是纯粹因为在棺材里放置太久而产生的那种气味，入殓师的身上经常会携带的那种味道——嗯，有点像是骨灰焚烧之后的味道吧，如果你见过混沌裂缝里的骷髅怪物应该就能理解了，差不多的味道。”
“这……”
“嘿，其实也怪我，我那天早上不该说她死人味道太重了的——再怎么说，就算是那种家伙，生前也还是个女孩子嘛。”
……
……
……
阿希尔，其实有时候挺擅长把话聊死的。
席莉娅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一双眼睛就像是死掉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小小的身子触电般地哆嗦了一下，忿忿地的看了一眼阿希尔：“不，不想说就不说嘛！大白天的别吓唬人啦！”
“我又没说谎……再说，你想想一个每个月靠着学院补贴的三枚金币过活的男人发生么疯才会买那种大贵族太太的日用品。”
看着被吓得小脸红彤彤的席莉娅，阿希尔内心角落的某种黑暗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由得露出了宛如春风和煦般的营业性笑容，犹如成功告解了信徒的神父一样。
自觉被戏弄了的席莉娅啧了一声，红着脸气哼哼地别开了眼睛：“阿希尔老师，你就没有好好反思过没什么朋友的原因吗？”
“因为穷吧。”
“因为你这家伙不会聊天啊！”
席莉娅说话的时候身体一晃一晃的，酒红色的头发也随之左右摇摆，不过很快，那对儿绯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下，小恶魔一样的笑容再度回归，双手插回兜里，席莉娅得意洋洋的抬起头来看着阿希尔：“不过不管怎么说，阿希尔老师现在都还要面临着五十多枚金币的负债吧？如果不马上找到打工的场所——恐怕你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吧？刚才吃糖果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你已经好久没好好吃饭了吧？”
虚伪的笑容是很容易粉碎的，生活的重压成功帮助席莉娅扳回一城。
看着脸色又变回铁青的阿希尔，性格同样恶劣的席莉娅满意的吸了一口气，摇晃着身子：“咳哼，不过据我所知呢~~附近刚——好——有一户稍微有那么一点闲钱的小贵族打算给自己的女儿找一个靠谱一点的家庭教师，嗯……工资日结，每天四个小时两枚金币，一个周两天，省吃俭用一点的话，阿希尔老师的负债应该很快就能还清吧？如何？”
“……家庭教师？”
阿希尔咂吧着嘴巴。
“教什么方面的？”
“嗯？当然是魔法啊。”
“那没戏了。”
“……哈？”
席莉娅蹙起眉头来，有些意外的问到：“为什么？条件不够好吗？其实还可以再往上加……”
“不是条件的问题。”
阿希尔指着自己，认真地说道“其实我偶尔也想用我挂名的这个教授的空头衔出去淘换点钱花啦，但是说到底挂名就是挂名，我对魔法这种东西，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啊……不，可是……诶？？你不是教授……”
看着一脸懵逼的席莉娅，阿希尔抱着肩膀抬头看着天空，挠着头发，脸上罕见的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我是说真的……魔法这种东西，我真的完全搞不懂啊……但是根本搞不懂啊，那种该死的东西。”
闯入脑海的回忆让阿希尔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表情略带一点扭曲的嘟囔着：“什么魔法……跟背诵上来光明典就能够自由使用的神圣术完全不一样，什么魔力构筑法则公式，什么多元元素符号变量组合，多渠道魔力传导公式——那些该死的魔导书明明看上去厚度完全没法跟数千页的光明典比较，但每一页上面的字都看不懂说的是什么，而且不管去问哪个导师，那帮家伙都会跟我说什么‘理解了就好，理解了就好’，完全不给我解释，净说些什么‘合理运用’‘随机应变’‘死记硬背是没用的’之类的废话！”
“咳……阿希尔老师，表情，表情。”
提到魔法时阿希尔咬牙切齿的模样跟平时反差极大，席莉娅虽然吓了一跳，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无法理解阿希尔所说的情况。
毕竟，魔法是需要资质的。
伴随着冲击光明教廷的“异端神信仰”一起出现的“魔法”发展到现在也才不过两百年的历史，跟底蕴丰厚，只要虔诚人人可学的光明圣术不同，魔法对个人才能天赋的要求更加的严苛，只有少数人拥有资质的“幸运儿”才能在悖离光明教廷千百年信条的魔道之路上走出更远的路程。
“呀……不过既然如此，你又是怎么当上阿尔维拉魔法学院的挂名教授的啊？好歹是整个人类大陆排名前七的魔法学院，一般的讲师职位都很难应聘，更何况是有正规编制的教授……可阿希尔老师看上去又不像是个有钱走后门的人。”
绯红色的眼睛里跃动着好奇的光，玩弄着头发，席莉娅对这位空有头衔却没有学生的挂名教授的兴趣更加浓厚了起来，传承自情报商家族的直觉提醒席莉娅，阿希尔老师背后可能隐藏着许多超乎自己想象的有意思的请报。
“想知道？”
阿希尔笑着看着席莉娅，微微扬起头来，伸出手。
“再给我点糖我就告诉你。”
……
席莉娅抿嘴一笑，把兜里的糖果全都掏出来递给了没出息到跟学生诓糖吃的阿希尔：“先说好，阿希尔老师，这也算交易的一种，可不许说谎话糊弄人家。”
接过来糖果，阿希尔一把塞在兜里，一脸神秘的弯下腰看着席莉娅。
“答案其实很荒唐，但是我是不会说谎的，你确定要听？。”
“嗯嗯！”
“嘿嘿。”
弯下腰，阿希尔凑到了席莉娅兜帽的傍边，低声说道：“其实，阿尔维拉是我家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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