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依相偎,一句话也没有说。半空中忽现出一片浮云,登时把月亮遮住。夜色朦胧,疏星黯淡,天地间尽是昏暗之色。草丛中的虫儿也停下了吟唱,远处流萤点点,在树林时隐时现,幻化出淡淡的星光。耳中听得山溪的流水声,在这一刻声音却变得呜咽,像是人在轻轻的抽泣。
蓦然间,高风清头顶被人按住。他想出手拦阻,一股冷气瞬间涌了进来,两手登时麻软无力,想努力睁开双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觉得那股冷气奔行如电,霎时之间由头顶廉泉穴,经天突,璇玑,华盖,玉堂,膻中,鸠尾,气海,石门,关元,曲谷诸穴一路下行注入到会阴穴中,走的全是任脉大穴。
气息在体内如电直奔,来来回回在穴道中冲突,周而复始的运转了十余遍。高风清如坠冰窟,身上无一处不是寒彻入骨,冰霜附体,牙关相击。飘飘然进入一个银装素裹之地,只觉眼前雪花雰雰,全身裹在冰雪之中,凝成一个冰团,嘴巴合拢的力气也没有,只有胸口一颗心若有似无的跳动着。忽然之间,天上下起雨来,雨点却是热的,滴在身上“咝咝”冒着白气。
高风清被雨水一激,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身上依然冷的厉害,但全身血液已缓缓流转开来。其时云开月朗,满地银光,他慢慢睁开眼,只见白银奶奶站在面前,再凝神看时,心中不由的“啊”的一声大叫,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只见她全身罩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霜雪覆盖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显得面无人色,一条条深深的皱纹纵横交叉,双眼迷离,晕泽尽失,微风吹过,头上白发随风飘散,尽数脱落,转眼之间,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妪变得老态龙钟起来。
只听白银奶奶有气无力的干笑了几声,说道:“臭小子,奶奶毕生武功尽入你体,你福泽深厚,奶奶也不枉费力一场。”高风清大吃一惊,叫道:“奶奶你怎么也这般、、、、、、、、”白银奶奶脸色微愠,道:“臭小子,你想说什么?是说老婆子强行灌输内力如此横行霸道吗?真是不知好坏,岂有此理!”高风清不置可否,心中暗想:“爷爷和婆婆脾气都是怪异之极,我不想习练你们的武功,你们便强加我身,不是强人所难又是什么!”白银奶奶见他皱眉不语,已猜到他心中所想,道:“臭小子,你身上已无半分你本门的武功,你不必自责,心安理得改宗拜师便是。”高风清一脸苦笑,道:“师父待风儿如同情深骨肉,风儿不愿、、、、、、、”白银奶奶不等他话说完,便打断了他,骂道:“呸呸呸!你师父又有什么好?让你这般死心塌地,不过奶奶喜欢你这小子敬孝重义的本性!”高风清刚要说话,只觉得白银奶奶一双干枯的手搭在自己两肩之上,只听得她温言道:“难得雨珠儿与你投缘,希望你以后好好的照顾雨珠儿,这孩子命苦,自小便失去双亲,臭小子你要好好待她,不要辜负了奶奶的一片苦心。”
高风清道:“婆婆细心呵护照顾雨珠儿,胜过风儿百倍。”白银奶奶苦笑道:“婆婆与黄金爷爷武功尽入你体,此刻时日已经不多,怎地还能照看雨珠儿?”高风清猛吃一惊,道:“婆婆,你你、、、、、你、、、、、、”内心中隐隐觉得此事突兀之极,却又凶多吉少,凶险之极。
白银奶奶回过头把雨珠儿叫道近前,轻轻说道:“雨珠儿,奶奶不能在照顾你啦!以后要收敛收敛你这蛮横的性儿,江湖中人的本性千奇百怪,行事要多加留心,遇事要相加斟酌。”她说这句话时,脸上荡漾着爱怜欣惜的神情。
雨珠儿哭倒在白银奶奶怀内,只是叫道:“雨珠儿不要奶奶离开,奶奶疼爱雨珠儿!”白银奶奶叹了口气,道:“人生之事,不如意甚多,古今难全,今日奶奶与你爷爷重归于好,更无他憾,老天总算待我不薄。”雨珠儿道:“雨珠儿心中明白,奶奶一直记挂着爷爷,关心着爷爷,雨珠儿好高兴。”
白银奶奶脸上一红,佯嗔道:“雨珠儿口无遮拦,尽说些羞臊的话儿!”雨珠儿见她说这句话时,双眼望着黄金爷爷,目光中爱慕之色溢于言表,咯咯笑了起来。白银奶奶向她凝望许久,脸上温情脉脉。
白银奶奶心有不甘地移开雨珠儿的目光,慢慢走到黄金爷爷身边,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握住他的双手,柔声道:“黄金爷爷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啦!小芳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她说完这句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月华如练,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远处山色青黛,树影婆娑,触眼一片静谧之象。高风清和雨珠儿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脸上均是喜悦无限。
月亮慢慢爬到西方的树腰,渐渐地与地平面相接。东边天际泛起霞光,露出鱼肚似的白。
高风清轻轻道:“天要亮啦!爷爷婆婆我们走吧!”两人好像没有听到,四手相握雕塑般的坐在原地。高风清心头突地一惊,快步奔了过去。只见两人眼睛紧闭,面露微笑,他又加重了声量,道:“天亮啦!我们走吧。”两人仍然没有回答,高风清一颗心提到了嗓门,伸出右手试探两人鼻息,触手冰凉,早已断了气息。他一阵神伤,眼泪顺着两颊滚落下来。
雨珠儿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摸样,疾步跑到白银奶奶和黄金爷爷身边,见两人端坐不动,她伸出右手拉扯白银奶奶的衣袖,不料一拉之下,两人斜斜倒在地上。雨珠儿双手托住白银奶奶后背,说道:“奶奶,雨珠儿不想待在这儿我们这就走吧!”颤巍巍把她抱起,刚走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扑地便倒。雨珠儿珠泪盈盈,轻轻抚mo白银奶奶的遗体,怔怔的瞧着,柔声说道:”奶奶,雨珠儿真是无用,没有摔疼你吧!”说着,又俯下身去,想要把白银奶奶尸身重新抱起。她心力具憔,一抱之下,尸身只稍稍挪动了一下。雨珠儿嘴角噙满泪滴,一滴滴落在白银奶奶的衣服上。她用衣袖擦干眼泪,幽幽地道:“雨珠儿不哭,雨珠儿不让奶奶伤心。”双唇紧闭,把眼泪吞下肚去。
高风清心中一阵凄恻,心想:“她越是这般把隐痛埋于心底,越是会更加伤心。”于是走到近前,想要把她拉起,说道:”雨珠儿,奶奶已经去啦!人死不能复生,你、、、、、你、、、、、、”
雨珠儿猛地回过头来,厉声叫道:“奶奶没有死,她怎么会死呢!谁也别想分开我和奶奶,走开,走开!”
高风清道:“雨珠儿,爷爷奶奶真的死啦!我们把他们安葬了吧!”
雨珠儿跳起身来,牙齿直咬得双唇渗出血来,突然嘶声叫道:“你骗人,你骗人!你是坏人,我先杀了你!”说着,戟张双手,向高风清胸口抓来。高风清摇摇头,心想:“她伤心过度,已变得神智失常啦!”身子微微一斜,右手击在她脑后,登时昏了过去。
高风清把她轻轻放在地上,心中暗忖:“希望你醒转以后,不再那么悲伤。”又把黄金爷爷和白银奶奶尸身并列,用短剑挖了一个大坑,将两人葬下,有拿来一块木头,用短剑在上面刻下:黄金爷爷白银奶奶之墓,十个大字。心中暗暗祷祝:“爷爷奶奶,你们生前斗气争强,今日和好如初,却因风儿而死。风儿把你们葬到一起,了却你们的心愿。奶奶你放心,风儿一定会照顾好雨珠儿,不让她受半点委屈。”突然之间,只觉得体内两股真气在体内互相冲撞奔走,烦恶难耐,督脉之气犹是厉害,他连忙运气相阻,用督脉之气把任脉气息强行压下。刚一压下,脑袋“嗡”地一声,疼痛异常,犹如开裂一般,耳中雷霆大作,轰轰之声不绝,心想:“我要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念头刚转,后脑便似被一只大铁锥击中,一阵眩晕,昏死过去。
昏昏沉沉中只觉得有人大声痛哭,哭声凄切,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坟墓已被人挖开大半,两人的尸身已露了出来,雨珠儿满身满脸的泥土,两手鲜血淋漓,正伏在坟头哭的厉害。他艰难站起身,双手捧起泥土,洒在坟上。雨珠儿放声大哭,双眼望着两人尸身被泥土一点点覆盖,一阵伤心又昏了过去。
等到醒转,只见自己伏在高风清背上,行走在一条大道之上,她想到爷爷奶奶已死,又抽抽噎噎哭了起来。高风清连声安慰,和她讲些笑话,转移开她的悲伤情绪。两人说话之间,来到一个小市镇,高风清想要买些饭吃,哪知市镇中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他无可奈何只得继续赶路。
约莫走出了四五里地,只见道旁土地龟裂,枯草齐膝,树上挂着几片枯叶,景色荒凉。忽听得背后马蹄声响,一人大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高风清回过头来,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虬髯军官,头上歪歪斜斜的戴着一副头盔。旁边两匹灰马上坐着两个三十多岁的兵丁,披着零零碎碎的盔甲,手中各拿了一杆长枪,两人马后拖着七八个衣衫不整的少妇。那虬髯军官一双三角眼觑将过去,大声喝道:“兀那小子,你定是夹带少女私逃,左右给我拿下。”左右两个兵丁笑嘻嘻的纵马而来,一个兵丁伸手便向雨珠儿抓去。
高风清右手斜引,抓住他手腕,微一用力,把他扯下马来,直摔得他哼哼唧唧爬不起身来。另一人大声呵斥,骂道:“小畜生,作死吗?”长枪一抖,朝高风清胸口便戳。高风清心中大怒,身子轻晃,抓住枪身,向上一挺,连人带枪举在半空。
那军官平时作威作福,哪里受过这般气。双目圆睁,须发俱张,大声喝道:“造了反啦!这小子公然于朝廷相抗,今日本将军大展雄威,为民除害!”手中马鞭刷的挥出,朝高风清面门疾扫而来。高风清笑道:”今日本小侠略施拳脚,惩治朝廷败类。”枪杆向下一落,此时那军官长鞭也已扫到,正好迎着那兵丁的面门,登时一条鲜红的鞭印印在脸上,直疼的那兵丁“哇哇”大叫。
两匹马后的七八个少妇见有人相救,纷纷大叫起来,一个少妇跪在地上,哭道:”求求少侠救了我们吧!我家里还有一个未满月的孩儿,我要是活不了,我那孩儿、、、、、我那孩儿、、、、、”说着泪如泉涌,以头柱地,只磕得额头上鲜血淋漓。
那军官大怒道:“让你们服侍本将军是莫大的荣幸,哭哭啼啼的干什么?”马鞭挥出,抽打在那少妇身上。那少妇只是不住的磕头,叫道:“将军你行行好,我那孩儿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啦!”那军官道:“本将军管你几天没吃东西,本将军驰骋沙场,还不是全为了你们。让你们服侍本将军便唧唧歪歪,真是不识抬举!”
高风清听他长篇大论的讲完,心中大怒,身形微晃,便要教训那军官。不料脚上刚一用劲,体内真气流转,身子如电般飞出。只觉得额头一阵疼痛,眼前人影疾闪而去。高风清又惊有喜,实在没料到自己内力竟然如此之强。再向那军官看时,又变得惊讶起来,只见那军官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眼里嘴里都流出血来,已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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