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506年。
荒城以东位于黄水城外的一处小村庄,名为红花村,全村不到十二户人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每半年要向黄水乡上缴一些粮食税收之外,村民生活倒还平静幸福。
六年前,一个面容清瘦,气质典雅的女人,抱着孩子晕倒在了这个小村子里,被村民好心收留。
女人醒来后,性情质朴的村民并没有过多询问女人的来历,反而因为同情,村长将村边放杂物的一间空房,给这对母子腾了出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村民们很自然的将这对母子当作了村子大家庭的一员。
转眼六年过去了,女人端坐在窗前,细致的做着绣花,灵巧的素手穿引下,一朵传神的茉莉花在白色锦布上俏立而生。
粗大竹子编制而成的木窗被高高支起,一阵和煦的春风透窗而入,让人神清气爽。
“娘亲,古人云,熟读圣贤书,可为人上人。人上人是什么?神仙吗?”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娃娃,身着素白布衣,脚穿黑底黄边布鞋,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稚声道。
一抹胜比春风的柔美笑容出现在女人清瘦白皙的脸上,女人轻声道:“神仙之谈多为俗人所言,哪存于世?是不是又不好好用功读书,跑去听大戏了。”
这个娃娃正是六年前兰花布中的婴儿易寒,而那端庄典雅的女人则是李玉。
易寒听着娘亲温柔却带批评的话,委屈的撅了撅嘴,嘟囔道:“才没有···”
“快读书去吧,莫要觉得今日老先生休息,便可偷懒,不是好奇人上人吗?”
易寒乌黑的眼珠一转,稚声道:“那娘亲告诉寒儿,何为人上人?”
李玉怔了怔,说道:“人上人为人中龙凤,学识渊博,才智无双,知天文地理,晓人情玄理,为国之重用,百姓之安也。”
易寒似懂非懂,眨着迷惑的大眼,转身跑去读书。
看着易寒听话懂事的模样,李玉心里颇感欣慰,相较于村子里那些只知泼皮打闹,流着鼻涕不好学习的娃子而言,已算是出类拔萃了。
“若是能如他父亲一般,受天下敬仰,那我死也值了···”每念及于此,当年黑衣人阴冷的眼神和滴血的长刀就出现在脑海,无法抹去。
放下手中的白色布段,李玉从枕头下取出一张平展却微微发黄的纸张,上面两个飞舞的漆黑大字,竟让人感到头晕眼旋,一个为“生”,一个为“死”,心慧的李玉自然明白黑衣人背后的那个人给她这张纸的含义。
“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寒儿习武,安静的居庙堂之上,为百姓造福即可。”李玉坚定的想到。
“易寒,出去玩了。”屋外响起孩子的笑闹。
“娘亲!我出去玩会儿···”这边李玉刚一点头,易寒便飞奔了出去。
回想这几年的起起落落,李玉心里很是感慨,在这宁静远离喧嚣的小山村里,要不是质朴勤劳的村民们的帮助,她还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这几年虽然谈不上富裕,但靠着自己的一些精美手工,在乡里倒还能卖几个银钱,赚的钱除了补贴家用外,都用来给易寒调养身子。
看着易寒从一个皱皱巴巴的小猫大小的婴孩一天天的长大,小小的身子变得健康,李玉就感到十分幸福和满足。
门外的两个小子看着白色的身影,脸上喜出望外,其中一个瘦小的孩子刚要说话,就被易寒捂住了嘴巴。
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易寒朝身后窗户处的方向努了努嘴。
平日虽然胡闹,但头脑还算聪明的二人瞬间了然,和易寒一同蹑手蹑脚的离去。
李玉看着栅栏外“小人精”的儿子,抿嘴一笑,拾起木桌上的手工,抛掉杂念,她要好好的赚钱,让易寒好好的成长···
“易寒,绿树村的小霸王可是跟着城里的武者学过武,今天跟小霸王的决斗,你有把握吗?”之前的瘦小孩子担忧道。
眼前的二人是易寒在红花村从小的玩伴,瘦小的这个叫王二猴,因为生来瘦小,大人怕他过早夭折,所以起小名叫“二猴子”。
另一个体形微胖,流着鼻涕的则是村长家最小的儿子,叫孙有才,可惜盼子成才的希望落了空,孙有才在学业上简直是一窍不通,有次被易寒揍了之后,就决心要跟易寒混。
“易寒,我相信你,以你的身手,什么小霸王,揍得他娘都不认得他。”孙有才横气道,一想到绿树村那几个小子仗着有小霸王在,嚣张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一个月前,孙有才和王二猴玩着玩着,跑到了邻村“绿树村”,并且认识了一个留着两个羊角辫的可爱女孩柳莺莺。
三个人聊的高兴的时候,没想到被村邻村舍公认的小霸王田征遇到,不仅揍了两人一顿,并且威胁他们,再敢来绿树村或者与柳莺莺说话,就打断他俩的腿。
因为听闻田征随着黄水城一名武者学了几日的功夫,所以两人忍气吞声,鼻青脸肿的回来,本想着找易寒帮他们报仇,谁知易寒那段时间在乡里的私塾学习,半月后才回家,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恶气。
易寒回家后,王二猴和孙有才两人便争先告起状来,听到两人的惨样,易寒是好气又好笑,答应他们,再过半月等私塾不忙了,自己就帮他俩报仇。
今天就是约定之日,易寒自然是要去绿树村一趟,揍他易寒的朋友,不吐出点什么,真当红花村好欺负。
“不过,易寒,你真的能打过他吗?”二猴子不放心的问道,毕竟对方可是跟着武者学过武的。
“实在不行,咱再找几个别村的人?”孙有才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提议道。
易寒摇了摇头,清秀的小脸上满满的自信,说道:“放心吧!”
别人不知道,自己却非常清楚,自三岁以来每当睡着就会做梦,每次都要梦到一个奇怪的人,那人面容模糊,一身黄黄绿绿的衣服,体格健壮,挥拳踢腿似乎在打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招式。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动作早已熟记于心,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易寒还是一直偷偷的练习,因为娘亲限制自己练武,所以这个秘密也一直没有告诉过别人。
三年前开始,梦里的神秘人居然能发出声音,虽然自己不能与他对话,但细细听来,居然能听懂他所讲的内容,正是所练动作的名称要领及方法。
经过几年的练习,自己已经能够熟练打出那些拳法和腿法,对于它们的妙用也已牢记于心。
看到易寒满不在乎的样子,二猴子和孙有才也放下心来,三人有说有笑的向绿树村走去。
绿树村和红花村相邻不过三里,因其绿树环绕而得名,两村同属黄水乡的管理,平日间倒无什么摩擦。反而因为距离较近,两村之间互相帮衬不少,甚至于嫁娶之类的大事,很多都是两村之间促成的。
“田征,快滚出来!你才哥报仇来了!”还未进村,孙有才便大呼小叫起来,二猴子更是在一旁跟着大喊:“小霸王是吧,快出来,今天非让你变成小王八!”
听着稚嫩的叫嚣,村里的大人们相识一笑,继续自己的劳作,对于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只要不是真个动刀动棒,一般大人们都不会出面阻拦,毕竟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
不一会儿,正当孙有才和二猴子撸起袖子准备冲进村子里的时候。
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纯黑布带束腰,脚穿蓝色武靴,气质非凡的少年,背手而出,身后跟着三四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蓝衣少年身后的几个孩子明显家里都是普通的农民,身着普通的粗麻布衣,但神情倨傲,仿佛跟着前面的少年是件很有脸面的事儿。
“吵吵闹闹什么?来找打吗?”
“就是就是,上次没被揍够是吗?”
“还敢来,这次一定要把你们腿打断!”
几个少年七嘴八舌的挑衅起来,最前面的蓝衣少年眼神倨傲,看也不看易寒三人,牛气道:“这么快就来挨打啊,我这手脚这些天正想你们呢!”
蓝衣少年高人一等的感觉,让二猴子心底打怵,往易寒身后站了站。
最前面的孙有才想到上次挨揍的经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回头看着神色平静的易寒,内心一定,反道:“小王八,这次哥哥是来教训你的,以为自己学过几天武就了不得啊?”
“你说谁小王八?”蓝衣少年田征狠狠道。
“说你呗。”看着小霸王发怒的凶狠模样,孙有才声音有些发飘。
“好,好得很!看招!”
小霸王大跨步扑向孙有才,一个重拳朝着孙有才面部快速击去。
“易寒救命!”孙有才惊慌失措。
在小霸王扑出来的那一刻,易寒就动了,抓住孙有才后颈的衣服,往后猛地一拽,使孙有才堪堪躲过了那一重拳,一屁股跌坐在易寒身后。
虽然以前一直偷偷的对着树干对练,没真个与人较量过,但坚持了几年的功夫,让易寒的基本功特别的扎实,而且那些个招式仿佛天生为自己量身定制的一般,打起来甚是得心应手。
田征见一直未动的白衣少年出手,身子慕然停下,眼睛微眯,凶狠的问道:“你是哪颗葱?”
听到田征不屑的话语,易寒心里也有些生气,毕竟年龄还小,怒目而视,回道:“把你揍成小王八的人。”
田征愤然出手,变拳为爪,一爪向易寒面部横抓而去,一爪掏向易寒的胸膛。
易寒急忙后侧一步,感受到田征虎爪带起的微风,心里对于田征的这类招式很是好奇,一边躲闪观察,一边寻找空当。
“好,老大打的好!”“揍死他揍死他!”
田征身后的几个小子看着被逼的不断躲闪后退的易寒,兴奋道。
孙有才和二猴子一看情况不妙,就要准备上前帮忙。
正在此时,易寒捕捉到田征步伐中的间隙,迎着田征的虎爪,一个迈步贴近田征的身体,侧身一手擒腕,一手顶住田征的腋窝,转身扭腰顶胯,一个完美的过肩摔,将田征狠狠的摔倒在地面。
田征被摔得头晕眼花之时,易寒并未停止动作,叉腿反勾,紧紧锁住田征的喉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田征被勒得难以喘气,脸色憋得通红,双手乱抓着。易寒不为所动,手拉住脚腕,不断收紧腿部。
易寒一招制敌的动作和田征挣扎的样子,震住了围观的几个小子,就连孙有才和二猴子也是感到难以置信。
“别打了,别打了,哎呦···不要打了。”如黄鹂一般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快速跑来,因为跑的匆忙,路上踩到裙子摔了一跤。
浅绿色的小身影爬起来后,急忙跑过来。临近一看,原来是竖着两个羊角小辫的柳莺莺。
因为剧烈跑动而气喘吁吁的柳莺莺,白皙的小脸上潮红一片,两个大眼睛此时晶莹一片,劝阻道:“求求你们别打了。”
易寒松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田征被勒得再没一点儿力气,脸色红到青紫,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咳咳··咳咳咳···”田征剧烈的咳嗽和喘息着,稍微恢复了一点儿,眼前出现一个手,抬头一看,是易寒笑着伸过来的手臂。
田征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握向伸过来的手,易寒用力一拉,将田征拉了起来,笑着道:“小霸王果然不错,力道强劲,招式威猛。”
田征挠了挠头,有些惭愧的笑了笑:“哪里,兄弟的招式更是一招制敌,闻所未闻。”
对于两个陌生的孩子而言,很少存在永远的敌意。特别是田征,虽然性情倨傲,但好在本性不坏。
看着关系转好的两人,柳莺莺破涕为笑,清脆道:“谢谢你,易寒。”
易寒惊讶的将目光看向柳莺莺,疑惑道:“你认识我?”
柳莺莺不满的瞪了易寒一眼,说道:“咱们是一个私塾的,你说我认不认识你。”
原来是这样,易寒尴尬的咧咧嘴,自己平时太注重于功课,倒也没注意一个私塾的同学都是谁。
“你俩原来认识啊,莺莺还不给我介绍一下。”田征笑着说道,再无嚣张之意。
柳莺莺拉着田征,对易寒介绍道:“这是城里我姑姑家的堂哥,今年八岁,前段日子刚被城里的一位武者收为徒弟。”
尔后又给田征介绍道:“这是易寒,咱们邻村红花村的,和我在一个私塾读书。”
田征和易寒抱拳,相视一笑,田征惭愧的说道:“易寒,之前多有抱歉,怪我跋横了,欺负了几位兄弟。”
易寒回头看了看,孙有才和二猴子急忙摆手,孙有才挠了挠脑袋,道:“没事儿,不打不相识么。”
田征抱拳,回头叫过那几个小子,道:“以后红花村和绿树村都是兄弟,谁也不可欺负谁,应该一起联手,欺负其他村子的,明白吗?”
那几个小子笑着点点头,听道田征嚣张的话,易寒摇了摇头,看来此人性子天生如此。
柳莺莺也是无奈的朝易寒撇了撇嘴。
易寒看事情也就这样了,告辞道:“之前的也是误会,下手过重之处,希望田兄见谅,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家母还在家中等候。”
田征笑着道:“好,下次有机会再见,我们再来比过一番。”
易寒笑着抱拳,转身离去,孙有才和二猴子也是与他们抱拳告辞,追着易寒向红花村跑去。
夜晚,易寒和衣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的打斗,难以入眠,一个动作一个动作仿佛慢动作一般在脑海里回映,并且出现了很多的破解方法和威力更大的打斗招式。
一个翻身,一个浑圆天然的绿珠子从易寒衣服里滚了出来,绿珠子里荧光点点,宛如蕴含着美丽的星河,一条红色的细棉绳,精致的从珠子的黑色裂缝中穿过,系在易寒的脖子上。
听母亲说这个不知道什么质地的珠子,从自己出生便陪着自己到现在,是自己的本命吉祥物,要自己好生看管。
易寒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凝视珠子里的绿色,总会感到一种灵魂的共鸣和心灵上的悸动,可能···这个珠子真的是自己的吉祥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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