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亭,一剑。也就一条路。
别人换好一身清爽衣服时,他穿着一件洗得不能再白的蓝布衫。别人换上一身保暖貂裘时,他还是只穿那一身蓝布衫。他只是懒得去为外表去修饰些什么,因为他让人瞩目的是他手上的剑。剑士普通的剑,漆黑的剑鞘上却镶嵌了七颗葡萄大小的血红色玛瑙。不过玛瑙现在只剩下五颗。
玛瑙的镶嵌工艺很好,细腻,结实。明显出自名家之手。他可能整幅身家都花在这柄剑上面。
掉下来的两颗玛瑙的镶嵌位置明显是人为破坏。
他就一个人傻站在亭外。
天气很好,一块黑布压着天,偶尔还有几分低沉的雷吼。随时想下雨。但不影响能见度。
地方很好,视野开阔,平坦且安静。不见人影不听鸟叫。
这无疑是个天气。
所以贺铮也选择在是此时此地杀人。
此时有五个人陆陆续续走了过来。五个人,五柄剑,每个人都衣着华丽,各有各的走法。有一个器宇轩昂,昂首走在前面;有其中两个并肩走,看来是老相识;有一个老者走后面,头四处观望;最后一个少年其他人离得比较远。
人未到,剑气先到。
五人走到亭子前,齐刷刷的盯着这柄剑。深红血色的五颗大玛瑙仿佛也在盯着他们。走在前面的中年汉子笑着抱拳发话。
“阁下尊姓大名?”
“姓贺。”
“贺铮?”
“是。”
“你一个人想捉住我们五个?”
“不是,是杀光。”
中年汉子没有笑了,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阁下好生无礼,‘我已洞悉你的罪行,本月十三小丰镇外凉亭,前来服诛。’阁下真的知道……”
“知道。”
后面那个离其他人比较远的少年忍不住笑了:“在下微尘剑蔺轻侯。”蔺轻侯表面上礼貌,掩饰不了傲气还是随处看见。他也配得上这份傲气。海南剑派向来不太多人踏足中原,蔺轻侯二十二岁就被师门允许出师。他有天分,肯吃苦,心够狠。所以出道一年已经在江湖故事上留下深深一笔。
蔺轻侯指了一下中年汉子,“他是葛天葛三爷。别人叫他‘前后礼剑’,呵呵,东北一带相当有名;这两位一个是‘独行盗’李东窗以及‘疾风剑’丁护;最后一位是……”
“钟离泣。”老者发话,这一句声音不大,却沉稳异常,鼓起嘴边银白长须。
“‘大漠神鹰’?”贺铮问。钟离泣点点头。钟离泣少年成名,一把三十三斤重剑威震关外,名气远胜其他四人。
“很好,你脚步声最轻,用的剑却是最重,”贺铮说。
蔺轻侯道:“谁先出手?”
“你们可以一齐出手。”
“这里谁会愿意以多欺少。”钟离泣长须再次鼓起。
贺铮的剑已经离开剑鞘,剑光如云雾下的黑影跳跃。
他们不得不出手。钟离泣如燕子般跃起,像雄鹰般扑下。仗着重剑,居高临下发挥禽类武功的精华,剑势锐不可当。盗贼意在偷,一般不用剑。“独行盗”李东窗的剑又轻又薄,专刺要害;“疾风剑”丁护是成名镖师,他的剑从不浪费时间,就是快。“呼呼呼呼呼”一口气连刺五剑;葛天手一摆,长剑横扫,剑鞘顺势飞出,直击贺铮。这是葛天自创起手式,剑鞘意在扰乱对手,后面还有无数杀招,“先礼后剑”由此得名。
蔺轻侯拔剑出手。他的剑法不弱,又狠又准,出手也不慢。其余四人没有一个比他慢。蔺轻侯发觉自己仅有的傲气被打消,一股怒意如同渔翁撒网般盖过来。随即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地上多了四具尸体。
一瞬间大漠神鹰、先礼后剑、独行盗、疾风剑这些江湖上一流剑客都已经倒下,每个人的喉咙都多了一个洞。他们都死在那把剑身平平无奇,剑鞘华丽无比的剑下,死在贺铮的剑下!
蔺轻侯喉咙有些颤抖:“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走神了,没资格。”
蔺轻侯手在抖,“你……”
“捉你归案。”贺铮冷哼一句……
剑客死在剑下不失尊严。
贺铮身后不止何时已经已经站着一名男子。男子身穿洗得整齐的捕快服,不足七尺的身高,相貌平平。男子手里拿着账册,走了几圈核对了一下地上的几具尸体和被打晕锁住的蔺轻侯。
男子终于开口了:“你是以江湖人的身份出手,所以不穿捕快服。”
“嗯。”
“有证据了?”
“嗯。”
“但你还骗了我。你说活捉犯人,不是只留一个,”男子道。
“我做不到,”贺铮剑入鞘,“活捉一个人比杀了他要难很多。”
“你这是惹祸上身,不过我也习惯了。”男子笑了,笑起来像用力撑开的花瓣。贺铮也笑了,笑得像石头了蹦出来一颗小苗。
“决斗完一般去哪?”
“找女人。”
这名男子名曰纪大河。跟贺铮一样也是一名捕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六扇门就有每两年为全天下的捕快评选一次“四大名捕”的习惯。当然这早就是虚名而已。六扇门一般占去全部四个名额,除了偶尔放一个出来。但是这几年就不一样了。六扇门中仅一个“毒剑”莫笑登榜。还有两个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最后一个居然窝在一个不起眼的小丰镇上。
这个人就是贺铮。谁能想到,三年前这位名震天下的剑客突然跑去当捕快。一般捕快活捉罪犯,而且贺铮则是按江湖规矩私了。每次被人问他为什么做这种“无聊”事。回答都是“我喜欢”。
“找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当一个不起眼的捕快。”当贺铮站在小丰镇衙门门前只说了一句话。衙门没人反对,一个铺位,一套“捕”服,月薪十两。
“查案,抓人如果只靠身手,几条命都不够用。”这是纪大河的原话。两人第一此见面凭此话就开始搭档。
而且两人破案效率甚高。
要找女人的地方有很多。
小丰镇是个小镇,妓院也不会大。
早上妓院是比较冷清,即便是镇上最好的妓院也不例外。贺铮径直穿过院子,上阁楼,门都不敲推门走入房间。
没有人能想到妓院头牌的房间宛如隐居的世外高人的住处。一床两柜三桌四凳,没有多余的家具。一帘一画一镜一琵琶,也没有多余的装饰。梳妆台前一美貌女子正在静坐,对冲入的贺铮没有一丝惊愕。
冲入妓院的嫖客不少,去妓院不的男人也不多。
贺铮径在桌子上放下两锭十两银子,然后直走到床前,脱鞋,倒头便睡。每一次决斗前决斗后贺铮都要彻底放松和休息。
“贺捕头现在不是……”女子道。
“只想睡。”
“不只有这里能睡。”
“只有这里白天安静。”
“本店规矩:习武之人以武艺换取……。”
“我只会一招,上次教过了。”
女子不再说话,取出焚香炉,点燃。过程又慢又稳,像是怕吵醒还没睡着的贺铮。看着贺铮入睡,女子取下墙上宝剑,离开房间。
贺铮睡了一个好觉,醒来以后离开了。
回到了衙门内室,纪大河已经将卷宗铺满大桌子上。衙门内室重地,到处是凌乱的卷宗,屏风被钉成筛子,钉着几张画像。画的正是蔺轻侯、钟离泣,李东窗、丁护、葛天等几名江湖人士,画像旁边还有说明,以及连线。线乱七八糟地勾勒出人物关系,几条线共同指向一张空白的画像,下面写着“武临樵”。
“如何?”贺铮问。
“至今没有人知道武临樵是谁,长成什么样子,”纪大河抬起头说,“不过现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个名字。”
“‘武临樵’或许不是个人,或者是个组织。”贺铮思疑。
“所有的命令都是有他发出,”纪大河拿起一册卷宗,念:“七月初五,钟离泣,李东窗蒙面带人突袭‘银骑镖局’镖队;镖师丁护相应,趁乱偷袭杀害总镖头‘银须铁骑’贾权揖。”
贺铮翻了卷宗,接着说:“劫镖离开,蔺轻侯击退追来的镖师,杀死镖师七人,激战中蒙面布脱落。”
“护镖对亡十七名,重伤六名。”
“分销赃物的是富商葛天以及他的手下。”纪大河盖上卷宗。“到此案子差不多该结了”
“葛天的手下呢?”贺铮问。
“葛天的手下全部被捕,捉获六名,送归六扇门途中,五名相继咬舌自杀。”
贺铮沉默。
“最后一名被六扇门的人打得半死,仅仅供出了李东窗。”
纪大河接着说:“最后,袭击的人马可以留给六扇门的人抓捕。”
“不必,我会解决。”
“袭击的人马出自‘万龙山庄’,你恐怕奈何不了,”纪大河站起来,看着贺铮。贺铮转身离开:“我会处理。”
贺铮一人撑着一艘小船,驶入溪河。
一片一片微波慢慢荡开,小船轻轻推开匍匐在河面的叶子。贺铮一点都不急着去,因为万龙山庄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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