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延秋此刻气消了大半,叹道:“洪将军精忠报国,可惜天不助他,我定倾尽全力,将其子教育成一代大侠,以告洪将军在天之灵。”张璟严肃道:“恩儿,你听师公说的话了吗?还不赶紧拜谢师公!”洪君恩抹了眼泪,两行泪珠却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哭丧道:“我才不呢,你们都是坏人,对我凶巴巴的,我告诉师傅去!”说着便跑远了。
张璟想追回洪君恩,罗延秋向张璟摆手道:“不必追了,刚才一时冲动,对孩子太凶了点,让他找他师傅也不是什么坏事。眼下你先把五个师弟召集到偏殿,晚饭后,我们为洪将军上柱香。”
晚饭毕,众弟子陆陆续续来到偏殿,偏殿中各处物品摆放皆显朴素,唯独靠墙正中那张红木桌子最为显眼,桌子上摆了几样供品,三炷香及一个牌位。
洪君恩同自己师傅来到偏殿,此时他已不流泪,穆元溢向罗延秋道:“师傅,恩儿把事情说了个十之八九,虽然他偷懒没有练功,可他还是个孩子,师傅对他这样凶也未免太严苛了些。”罗延秋一语不发,将洪君恩引至那桌子前,问道:“恩儿,师公虽然这样对你,你还是想待在武当学本领,对吗?”洪君恩点点头,道:“师公,我错了,你就责罚我吧,只要不赶我走,我什么都听您的。”
罗延秋道:“今日我让你面北而跪,你没有下跪。现在师公就罚你,向这灵位磕三个响头。”
洪君恩看向眼前那灵位,上书:大明辽东总督洪承畴之灵位。洪君恩问道:“这个不是我爹爹的名字吗?怎么会写在上面,又为什么让我磕头呢?”洪君恩三岁时便离开父亲,但他师公却时常提起他爹爹的故事。因此洪君恩将洪承畴这名字记得牢了,只是不知爹爹究竟是何物。
罗延秋道:“凡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跪便是了。”洪君恩见师公语气柔和了许多,于是乖乖向这灵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见自己的师公及师傅师伯面色凝重,自以为做错了事,道:“徒弟不肖,又触犯诸位尊师,请诸位尊师不要动怒,责罚弟子便是。”
罗延秋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那么听话,你的师傅师伯怎么会迁怒于你呢?只要你不怕吃苦,从今日起,你的师傅师伯自然会把看家本领皆传与你,只要你愿意学,我也会把武当最为上乘的内功和剑法传授于你。”洪君恩万万没想到师公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一时间愣了神,穆元溢道:“还不赶快谢谢师公。”洪君恩忙拜谢罗延秋,罗延秋道:“时候也不早了,恩儿,今晚早睡些,明日起开始练功。”众人心情沉重,各自散去,只留罗延秋在偏殿独自叹息。
从此之后,洪君恩所学从粗浅的拳脚功夫转变为武当上乘内功,有了此前练功偷懒的责罚,洪君恩对罗延秋又敬又怕,不敢不遵师公的命令,加之罗延秋从严授业,因此这门需要极大定力的武当内功,竟也被他一个七岁的孩子硬撑了下来。时光荏苒,不觉又过六年光阴,洪君恩长到一十三岁,身形愈发成熟,稚嫩的脸庞也变得俊秀不少,他练了六年内功,加上师傅及众位师伯倾心教育,洪君恩功力大进,江风泉那重七十余斤的九钩盾也成了洪君恩掌中玩物。期间武当六贤又收了几个弟子,但皆是泛泛之辈,与洪君恩相比已差了十万八千里。
随着时日推移,穆元溢也越发不安起来,原来他与任寒霜约定十年之期,想来只剩下一个月了,这一日用过早饭,穆元溢同洪君恩在山门练剑,想着如何向师傅说明此事,心意杂乱,一通剑练下来,已是频频出错,累的穆元溢大汗淋漓。洪君恩收了剑,问道:“师傅,我看你这几日心不在焉的,不知有什么事。”穆元溢叹道:“连你这傻小子都看得出我心不在焉了,看来我是真的被勾了魂咯。”洪君恩听罢一愣,好半晌脑子才转过来,道:“师傅,你这是拐着弯的骂徒儿,徒儿不理你了!”说罢便往回走。
穆元溢也不阻拦,独自往山下走了一段,他功力不差,只一会便走到半山腰,见两个小道士在拾级而上,打扫台阶,也不问好,自顾自地拐向密林中。
林内四处寂静,虽是如此,穆元溢的心绪却是越走越乱。他走出数十丈,向自己撒气道:“我可真是没用,竟然因这件小事自己把自己憋死。”当下打定主意,吃过午饭变向师傅提出下山之事。心情一下舒畅不少,便欲按原路折回。
不过走出数步,忽闻林中一阵响动,本在歇息的群鸟纷纷从树上飞起,不敢作一刻逗留。穆元溢只觉土地微微震动,心道:“这绝非自然地动之状,如此响动,必然是高手路过,看来我武当派今日要出事,我得赶紧回去帮忙。”于是施展轻功,赶回武当。
正出密林,穆元溢瞧见数个身长九尺,虎背熊腰之人,这些人上身赤裸,走路时步伐嚣张,心道:“看这些人打扮,倒像师傅所描述的大力士,可他们来我武当作甚?”于是藏身灌木丛后,暗中观察来人。
只见那些大力士走到那两个小道士身前,那两个小道士自顾自扫地,回头望见来人,吓得倒退数步,摔倒在台阶上,惊恐道:“你们来我武当山干嘛?”穆元溢便只听到来人叽里呱啦不知说些什么,然后便望着那两个小道士哈哈大笑起来,领头那个大力士向身后诸人做了一个雄壮的姿势,然后将两个小道士高高提起,掷到路边。两个小道士因此昏了过去。
穆元溢看来人如此欺侮武当中人,愤而从灌木丛中冲出,怒道:“你们为什么打人?”领头那大力士也不回话,伸手亦要来抓穆元溢,穆元溢向左晃动,又攻向来人右路,那大力士吃了身形庞大的亏,武当山的台阶狭小,他一人踏上一阶已显笨重,何况在此处接敌?因此交手数招,那大力士非但没碰到穆元溢,还被他点中肩井穴,那大力士只觉肩膀一阵酸麻,穆元溢乘胜追击,一脚踢中那大力士膝盖,穆元溢这一脚探明来人武功根底,认定这伙人武功皆平平,只靠一身蛮力应敌。穆元溢想到刚才那大力士欺人太甚,一时怒从心起,又在那大力士膝盖上踢上一脚,那大力士疼得欲跪到阶上,身后几个大力士见到前面那人受阻,苦于无法同时对敌,只得任由穆元溢进攻,穆元溢两手插入那大力士腋下,用尽全身劲力,怒吼了一声:“起”,倏地将他举起,他想起刚才那人骄狂的模样,怒火烧得更烈,将那大力士掷出了数丈。那大力士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摇摇晃晃站起身时,重心不稳,又倒在地上。
穆元溢看向余下几个大力士,道:“你们还想像他一样么?”只听见那几个大力士又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穆元溢虽听不懂,但见来人个个脸有惧色,他们缓缓后退,抬起那领头的大力士望山下退去。穆元溢不敢造次,一手抱着一个昏晕的小道士上山。
穆元溢回到山门口,见师傅同自己五位师哥,还有洪君恩,已经等候多时,看其神色,似是如临大敌。穆元溢道:“我刚才在半山腰碰见了一伙大力士,说着一堆叽里呱啦的怪文,还欺侮我武当中人,我一时气不过,打伤了领头的大力士,还望师傅责罚。”
罗延秋笑道:“师傅不但不怪你,还觉得你打得好。”说着向山下一指,道:“今天早上山下便聚集了大队清兵人马,似是缠上我武当了,师傅推测,你打伤的那人,就是鞑子的大力士。”正说间,众人又觉得山林一阵颤动,罗延秋问穆元溢道:“你刚才打伤那人,武功如何?”
穆元溢漫不经心道:“那人自恃蛮力,其实不堪一击。还能做那群大力士的领头之人,传出去肯定被人笑掉大牙。”罗延秋惊道:“若如此,则这颤动不可能是那数人合力发出,鞑子必然还有高手前来。”正说间,一队清兵簇拥着一个体型硕大的汉子,赶上山来。罗延秋见那汉子虽然体态肥硕,但健步如飞,令人很是惊异,他与武当众人还有一段距离,那汉子道:“满洲第一勇士鳌拜,前来拜山!”声震如雷,好在众人皆有功夫在身,当下众人调匀气息,不过几个前来看热闹的小道士听罢竟耳膜出血,昏晕过去,山门前那株新栽的柳树也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罗延秋见来人可用将功力传至声音中,不禁又惊又怒。那汉子正是鳌拜,原来清兵入关后,进军速度虽快,但大军立足未稳,便要攻打下一个州府,而原来被清军赶跑的义军或明军残部,则又卷土重来,收复失地,一来二去,倒把清兵耍得团团转,清政府只得组织军队四处平叛,此番清廷命陈泰同多尔衮领军重新攻取武昌,清兵得胜后,陈泰想起早年曾得两个武艺高强的道士相救,四处探听,方知他们是武当中人,故特意前来酬谢,但鳌拜自恃满洲第一勇士,不服武当功夫,于是先带数百人马和八个大力士前来挑战。
不多时,鳌拜走至众人面前,罗延秋强压怒气,浅做了一揖,道:“武当山只是个破落地方,不知英雄来此有何贵干。”
鳌拜看那昏晕的几个小道士,轻蔑一笑,道:“我鳌拜倾慕武当功夫已久,不曾想今日一见,竟如此不堪一击,把刚才打伤我大力士那人交出来,我倒可以看在你们武当小门小派的份上,饶过你们一次。”言尤未绝,眼前便掠过一阵枪头的光影,鳌拜大惊,侧身避过,那杆枪的主人却不肯收手,连突带刺,将鳌拜逼退数步,鳌拜惊道:“武当还有这等人在?”当下用心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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