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过往的商旅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进城中找个地方休息了。烈日炎炎，烤的的人像烧烤架上的肉，冒着烟。现在他们只想快点进城，找家客栈，哪怕是大棚也行，喝一碗大碗儿茶，不，一碗哪够，非得喝上好几大碗不可。但是像这样边地重镇，过关查验，那是一点儿都马虎不得的。城门署吏盯着那中年胡商的过所，反反复复地查看了好几遍。
署吏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伸出手指捻了捻，心中飞快地计算着人数，骆驼数，货物总数。他突然开口问道：“过所上只登记了二十个人的名字，多出来的一个是怎么回事？”
署吏盯着胡商身后那名貌美女子，显然这名异国美女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胡商脸上堆着笑，道：“这也是货物，这是在下从天竺购得的一名舞女。准备卖给京城得达官贵人的，还请阁下抬抬手。喏，这是卖身契。”说罢递给那署吏一卷羊皮纸，那署吏打开了一看，那纸中竟卷着一块银锭。掂了掂，怕不得有二两重。当即不动声色地收入囊中，提笔在过所上批了一个准字。
胡商转身招呼一声，几个伴当牵着骆驼就准备往城门走。
署吏一抬手，喝到：“等等！”
那胡商心中一紧，难道被发现了什么破绽？装作一脸无辜地回头：“怎么了？”
署吏道：“我得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去京城。去京城你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定卖不出好价钱。这样的姑娘走在路上必然惹人注意，要是给宫里的差使撞见了，人家为了拿去讨好皇上仗着权势强要，你又怎敢不给？长安净是些狐假虎威之徒，到时候你吃个哑巴亏，还没处说理去。”
那胡商露出感激的神色，道：“我倒没想到这一节，多谢兄弟指点。”
署吏摆摆手：“应该的，进去吧。”
进入拨换城中，那胡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那胡商正是石利亨，而那如花似玉的所谓天竺舞女，其实是昭武阿修罗改扮。
当时石利亨见情况紧急，想到自己在天竺采购香料时，曾经顺道为女儿购置了一些天竺的衣物，脂粉。当下决定把昭武阿修罗改扮称天竺舞女以掩人耳目，阿修罗本来就容貌秀美，男扮女装竟是毫无破绽。
城外，巨阙骑着马火急火燎地赶来，那署吏作势要拦。巨阙举起手，掌中是一枚高仙芝的令牌，署吏一看便立刻放行。巨阙马不停蹄地赶入城中，直奔高仙芝的营帐。巨阙有令牌在身一路畅行无阻，直到有一队兵士堵在路口上。手持持令牌大吼：“让道！让道！”眼前这堆人却不为所动。
巨阙看见一个百人队将一个骆驼商队缓缓围住。一个中郎将正在和一个胡商大声争吵着。
那中郎将正是高仙芝身边的大将田玉，而那胡商自然是石利亨了。
原来石利亨刚一进城，就撞上了出来巡游的中郎将田玉。田玉见石利亨身后有一绝色美人，不禁一呆，哪里想得到这其实是个男人。田玉喝住石利亨，一盘问，原来是天竺的舞女。田玉以给将军伴舞为名，就要将他强行拉走。
石利亨自然是叫苦不迭，昭武阿修罗却哪里会跳什么天竺舞蹈，天竺舞女云云，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但是高仙芝位高权重，称雄一方，而且据说性情暴戾，在西域打仗有屠城的劣迹。此时此刻，像这样的要求，似乎无论如何是不该拒绝的。但石利亨有苦说不出，只能强行找借口说这女子身体不适云云，自然糊弄不过去，眼看就要引发暴力冲突。
“田将军。”巨阙开口打破了僵局：“我有要事禀报高大人，请赶紧让路。”语气间竟是丝毫不客气。
田玉官至中郎将，属下对他向来是恭恭敬敬。眼前这个人无任何官职，不过一介守捉郎，却毫无礼貌地叫他让路，田玉当下十分不悦，一肚子地火都倾泻向巨阙：“让什么让？没看见本将军在办公事吗？”
巨阙扑哧一声笑了，调侃道：“原来强抢民女也是办公事，哈哈，某家今天才算是长了见识，哈哈……”
田玉此时简直是怒火攻心。本来田玉私下里就对这些守捉郎十分不满。只因高仙芝在西域打仗喜欢用守捉郎完成一些难办的任务，这样一来正规军的将士立功的机会就少了。高仙芝对这些守捉郎极为倚重，眼前的这个人按道理不过一介平民，田玉偏偏不敢动他。
巨阙平时也瞧不起只会溜须拍马的田玉，他私下里对属下说，若是在战场上相遇，我们七个人就可以斩首他的一个百人队。现在能够趁机恶心他一下，自然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于是各种各样嘲讽的话都出来了。
田玉突然道：“高大人在苜蓿楼品酒，正缺一个伴舞的菩萨蛮，你耽误了这位天竺舞蹈家去给高大人伴舞，扫了高大人观舞的兴致，不怕高大人责怪吗？”巨阙这才掉头看那名天竺舞女。只见那女子面部中间突出，两边靠后，显然并非中土人士。
这时昭武阿修罗开口了：“好，我去。”
石利亨大惊，道：“殿……姑娘你身子不适，还是别去了吧，我再跟大人求求情。这……”
“别说了。”昭武阿修罗轻描淡写道，“小病不碍事。”
田玉笑了，道：“还是姑娘明事理。请姑娘上马。”回头瞪了巨阙一眼，一挥手，围在四周的兵士立刻散了，排成一字长队跟在田玉身后。田玉道：“你们再巡视一周，我先行一步。”
见着两队人马扬长而去，石利亨竟不知如何是好。
石利亨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路口踱来踱去。
“先生，你怎么了？”眼前是一个神采奕奕的昆仑奴。这昆仑奴叫做伽梨，是石利亨从天竺捡来的。当时伽梨被绑在十字架上要处死。原来在印度有严格的等级制，伽梨属于高贵的拉其普特人，但他爱上了一个贱民女孩儿。因为触犯了禁忌，村长要当着全村的面将她和他的姑娘处死。石利亨路过的时候，那姑娘已经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正等村长一声令下，村民们就要把那少年射成一只刺猬。这是石利亨大吼一声制止了他们。
石利亨跟那村长商量能不能买下那少年。当时出口昆仑奴是天竺商人的主要生意之一，村长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他没想到这个石国商人肯用市场价的五倍买这少年。出了天竺，石利亨对那少年说你自由了，少年却死活不肯走。于是少年就一直跟着石利亨四处做买卖。
伽梨看见石利亨面露难色，忙关切地上前询问。
石利亨抬起头，顿了顿，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对伽梨吩咐道：“你带着这些人和骆驼先找一个歇脚的地方，安顿好之后到苜蓿楼来找我。”说罢环视四周，找了一辆马车坐了上去，丢给车夫一枚银币，道：“去苜蓿楼。”车夫一扬鞭，马车马车很快消失在伽梨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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