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我宠爱你三年,你为何会突然如此?”相比张大人看到玉娘时的惊愕,王丞更多的是恐惧。X23US.COM这三年,他的所作所为,玉娘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王丞他想不通,这个早已经被自己调教得逆来顺受的女子,怎么还不如那刚被关了十几天的刘家小娘?
王丞想不通,可想通的马权却已经心思沉重,更不可能向他解释。事实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不过是一种思想侵夺转换而已,人类在生命安危受到威胁时,思想自然会随向安全的方向靠拢,由此受害人才会扭曲包庇施罪者。
可玉娘与刘家小娘不同,刘家小娘的包庇,潜意识里更多还是恐惧。而玉娘之前的沉默不言,甚至眼睁睁看着王丞一个接一个绑架良家妇女而静默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真的已经爱上了王丞,她宁愿忍受着三年多的精神煎熬,也不愿让心爱之人身败名裂……
可爱这种情愫,与恨从来只有一线之隔。更不要说,王丞得到玉娘的爱,还是用了非常规的残酷手法。今日王家的一番大闹让玉娘已真心看破,原来她三年的苦恨纠缠、忍辱求全,竟什么都换不来。这个王丞的心中,根本没她半分情分。否则,以他的手段,怎么可能到此时,她连个最卑微的名分都没有?
“宠爱我三年……”玉娘重复着这句话,憔悴哀伤的脸上露出惨然一笑:“你宠爱我的方式,就是将我囚禁在那密室中,每日忍受你的威言恫吓?你宠爱我的方式,就是让我连王家大门都不能出,整日受你那些妻妾的脸色?你宠爱我的方式,就是将我的一切都剥夺,让我在一个接一个无辜的女子面前与你苟合?……”
当下,不待张靖初询问,玉娘一桩桩、一件件将她如何被王丞绑架,如何被囚禁在密室。随后心神扭曲从了王丞,又眼睁睁看着王丞疯狂沉迷绑架胁迫那些女子的罪行说了出来。
玉娘的声音不大,也几乎不带任何情感。梦醒了,人就清醒了;情死了,那心也随着一起死去了……
可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传入大堂所有衙役和堂外百姓的耳中,却如一把钢刀在割众人的心那般令人疼痛,仿佛亲眼感受着自己或自己的亲人就那样被王丞祸害一般。尤其当玉娘说出豆腐西施刘巧娥誓死不从,生生撞死在那密室石壁中后,人们都觉得心中被陡然点起了一把火……
最终当玉娘控诉完毕,堂外的百姓已经按捺不住胸中的情绪,如梦方醒般大叫着令张知县剐了那王丞。看那架势,若不是顾忌这是官府大堂,又有平日他们不敢招惹的衙役拦着,恐怕就会冲了那栅栏,一人一拳当场打死这王丞。
“肃静!”张靖初被百姓的叫嚷唤回了神儿,惊堂木重重一拍向王丞问
道:“王丞,事到如此,你还有什么可狡辩?!”
说这话时,张大人的手已经摸在了胸口:马权的求情也不是他能做主的,但眼下王丞铁罪已定,他张靖初绝不允许大堂再生出什么变故!假若王丞胆敢亮出他锦衣卫的身份,再度说出咆哮公堂的话,他张靖初这次定然要拼着得罪锦衣卫的代价,让王丞自食恶果!
不错,没有人知道,他怀中的那封信,的确言明了锦衣卫知晓王丞不法之事。但同时,张靖初也知道,锦衣卫用送信这样一种的方式,就是不想让百姓众人知晓如今的锦衣卫还在民间隐匿的事实。
更不要说,这封信在王丞案发短短三天的时间便出现在东郭师爷的家中,显然不是来自京城天子身边那些形同摆设、却有着说不出特殊任务的锦衣卫……
然而,当张靖初脸色依旧平静、但心快要跳出来的时候。他看着堂下的王丞,先是一脸的灰败,接着便是一闪而逝的暴怒和狠戾,看似随时都可能脱口而出那威胁辱灭官府的话。
就在张靖初准备大声断喝、拿出那封信的一瞬,王丞却突然深深看了一眼跪在他身边不起身的马权,最后带着张靖初完全看不懂的神情,喟然一叹道:“没什么话好说,我,认罪画押……”
当王丞终于在审讯记录上签字的时候,张靖初还有些不敢置信。比起之前那次虎头蛇尾的审讯,这次突然的易如反掌更令他惊愕。尤其他还感觉,最后王丞看向马权的眼神里,是恐惧?……
一个县衙小小临时帮差,竟然会让锦衣卫感到恐惧?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张县令揉了揉眼睛,最后自己对自己说,那是愧疚的眼神。是王丞得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他恶人最终被马权这外人都感念玉娘遭遇而突然心生悔意……
“好,既然你已认罪,那本官便将案卷整理一下,上报州府至刑部。来人,先将犯案之人王丞带下!”还是被东郭师爷提醒,张知县才醒过神儿来,唱了一个圆场。
通向大牢的路上,是要走过大堂大门的。等待在门口的百姓亲耳听到这扑朔的案情,得知一向有着好善之名的王丞竟然是这样一头笑面虎,当下就炸了锅。尤其那些闻讯而来寻到痴呆女儿的苦主,更是哭倒在地,向张大人连连叩头,号啕大呼着苍天有眼,大老爷圣明。
当灰头土脸的王丞被锁上枷锁经过大门的时候,愤怒的百姓们随手抓起砖头瓦块土旮旯,打得王丞鼻青脸肿,头破血流。那些押解的捕快对王丞也是怒不可遏,碍于职责才没有动手。眼下看到他被人一顿暴打,连呵斥阻止都未开口。直打得王丞骨断筋折,捕快们怕出了人命这才勒令百姓罢手。
可怜王粮长也是一员武林高手,只不过手脚被缚,根本无还手之力。乱拳打死老师傅下,真的被打出了内伤,丢进监狱时已经奄奄一息。张大人明察秋毫,早就示意朱班头给王粮长安排一个热情的牢房,那些蹲牢的家伙听说了他那些令人不耻的罪行之后,重伤未愈的王大老爷,又被只会街头斗狠的同监犯人们狠狠地暴打了一顿。
但即便这样,王粮长这位武林高手也没有丢了小命儿。他还有一丝期望,期望着那些同他沆瀣一气的海西大户们,能动员起州府的关系,赶在秋后刑部审决前,救他王坚强一条小命儿……
直至最终结果到来的时候,王粮长都没失了骨气,恶狠狠喊了一句:“老子来世上一遭,什么都有,早就知足了。现在走了,也能拉上一群人陪葬,老子没白来世上走一回!”
是的,还是那句话,人之将死,不见得其言也善。一如王粮长这样罪大恶极、思想早就扭曲的家伙。或许,这可能就是他王粮长最纯真本质的遗言。按照他的理解,玉娘是他最成功的调教品,就该为他陪葬。只可惜,临死之前,他都不知道玉娘最后到底下场如何。
那一夜,他被带下去后,张知县面对着心生死志的玉娘,以及仍旧跪在地上不起身的马权,迟疑了很长时间都没开口。最后将马权带到签押房后,他才叹息道:“马权,你不知道,我原以为有了东郭师爷两番妙计,已然不用同那王粮长玉石俱焚了。想不到最后,你还是将了我一军……”
“小人不敢,”马权赶紧低头认错,他知道让张靖初以一县之长身份同大雍律法抗衡有多不易:“张大人是好官,只不过好官除了一颗为民的善心,还需要有能力和担当的。”
“不错……”张靖初默默叹了一口气,他脑中又浮起了先帝的谆谆教诲和圣人之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看来,不想成仁却想取义,是不太可能的:“只是,玉娘所犯之罪,其情虽悯但律法不容。我即便想替她求情,也得有个说辞……”
马权一愣,听到张知县果真答应他的请求,不由双眼一亮,悠悠问道:“大老爷,大雍律法里,可有对精神病……疯癫之人犯案的处决规定?”
“你是说,要我钻这条律法的漏洞?我身为大雍一县之长,岂能……”张大人又差点勃然作色,可回头看看东郭师爷无奈摇了摇头,便只能又转口道:“法不外乎人情,这玉娘被囚禁密室那么久,思维早已异于常人,也不见得说不过去……”
马权撇了撇嘴,心中却在嘀咕:身为一县之长,你也不该威胁一县黑帮头子……少年,你就是矫情。责任越大、能力也该越大的道理,你还是领悟得不够彻底啊。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