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既是牢笼,也是归依,其中的分寸你要把握好。”
接下的时间里,吴肃清纠正了文楚煜的一些小毛病,说了下一个阶段的注意事项,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关于时事,讲得就少了。
“你以前太封闭了,在明域获取信息那么方便,你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吴肃清少有地在武学以外的事情重重地批评了他。
“你一问三不知,我说再多也没有用,眼界心胸不是别人给你的。”
在这里长住的,多是吴肃清一辈的老人。文楚煜求学多年,这里也相当于他的半个故乡了。这些老人多也把他看做自己的子侄。此时已近年末,也有一些老人的儿孙到这里探亲了,有些会在这里过年,有些却是要赶在年前离开。虽然人们的生活节奏不快,文楚煜却经常看到他们行色匆匆,这里的生活条件确实太落后了。没有电,很多事情都做不了。而且,山上用水不便,每天傍晚,可以见到人们下山挑水,有些老人也混迹其中。文楚煜不在这里的时候,是吴肃清负责的,现在他回来了,挑水的事情自然落在他的肩上。
挑水的老人基本上没有白发,并不显老,虽然他们的年纪已经一大把了。他们年轻时,可都是响当当的好汉,现在虽不如从前了,却宝刀未老。因为内外兼修,这个年纪有这样的身板,倒也是寻常事。
“楚煜,怎么还不娶媳妇啊?”一个总是乐呵呵的老头问道。
文楚煜尴尬地“啊”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大哥眼光太高,一般的看不上呗。”坐在前边的少年语气有些轻佻。
“现在找对象不容易,没本事可不行。”妇人略带嘲讽。
他们休息的地方,是一个转角处。这里地方稍微宽敞。视野非常开阔,可以看到极远处的群山,也可以看到原野上有些弯曲的道路穿过大片的农田。
文楚煜微笑着,“不急不急。缘分到的时候,逃不了的。”
“就是,文大哥才二十三岁,现在谈婚论嫁早了些。”
“小丫头懂什么,不争取的话,什么机会都没了,姻缘怎么可能是等得到的。”另外一个老人的话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这个小姑娘是少年的妹妹,叫做林柠溪。
“成家当然是几年后的事,但楚煜啊,我看你是没交往有女友的吧。”挑起话题的老人揭人短来毫不留情。
文楚煜倒也坦白:“交往了一个,跑了。”
老人笑意收敛了一些,他们毕竟没有恶意。
“其实我现在就是走走停停看看,然后想一想,也许年轻就这样过去了。”
林文溪是家中长子,族中寄望很深,少年老成,却喜欢做着玩世不恭的姿态。“女人嘛,麻烦事儿。也就是要脸和不要脸两种。但有了感情,都费神都伤心。女怕嫁错郎,男的只要少点良心,就没什么好怕了。”
“哥!话怎么能这么说。没良心的男人还是人吗?”
“你看,我的良心就坏透了。我不是人,你也不是咯。”
林柠溪不理他的胡说八道。
文楚煜心里对这些人是不设防的,也许这里是他仅有的两处可以卸下伪装和提防的地方之一了。
他们歇息够了,也就继续挑水的路途。挑水的桶一米多高,能装的水也足够一家人一两天的使用了。没有武功的底子,一般人大概是挑不动这么重的水的。
道路上渐渐出现分叉口,队伍也就越来越小了。和林家两兄妹道别不久,文楚煜也到达这座山的最高处——他师父的家了。
把水挑到厨房里时,柳妈正在做饭。一如这几十年。其实她和吴肃清相识,更在他师母之前。他们做了多年邻居,后来各自辗转几年,再见面时,一个是受过国家领导人接见的名人,一个只是小保姆。重逢之前,她只知道要去的人家身份显赫,姓吴,却没想到,是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吴肃清向来精明,但在感情上的事却很粗心,觉得保姆是与自己相识的人挺好,更放心。反正自己不会在她面前摆架子,而他师母又心地善良,既然知道是丈夫的故人,也会当姐妹来相处。后来,女人的直觉让她发现了对方心中暗藏的感情,却也是不动声色。至少,丈夫在家的时间都会在自己的视线里,而对方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一直谨守本分。最重要的是,她相信丈夫对自己的感情不会变。
吴肃清直到数年过后,发现年华渐老的她迟迟不嫁,才恍然大悟。如此痴情的女子,却也是可敬可佩可怜了。再过几年,卓文湉重病不治,沉重地打击了正处于事业巅峰的吴肃清。他之所以没有一蹶不振,柳情枔功莫大焉。只不过曾经沧海,他对柳情枔,已难为水了。大儿子忙着门派的事难以顾家,二儿子离家出走,他们相依为命,没有爱情,却有割舍不掉的亲情了。
这些事情,文楚煜是后来才知道的,老人年轻时的事,两位老人不会说,别人不敢说,此时的他他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文楚煜将水倒入缸中,就去帮柳妈生火。“柳妈,今晚做什么菜呀?”他们看起来更像一对祖孙,但这一声柳妈叫得十分自然。也许称呼,只是称呼,叫多了,也就习惯了。
“煮白菜,炖萝卜,再炒些腊肠。嗯,对了,我去菜园里拔些葱给你炒两个蛋。”
“啊呀,菜已经很丰盛了,鸡蛋就不用炒了。”
“这可是自家的土鸡蛋,你在明域那里吃得上吗?饲料鸡还好,如果是转基因的,我可不放心。”
“现在转基因食品很安全了,营养也挺好。”刚说完文楚煜就想抽自己嘴巴,科普什么呢,这话老人可不爱听。
果然柳妈不容置疑地说:“反正土鸡蛋就是比别的鸡蛋都要好。你在这里等着,火放小些。”然后她就坚决地向菜园走去。
文楚煜无奈地笑了,专注地看着锅底下的火。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