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
夏侯玄臂上的肌肉骤然绷紧。
他的子母连环钩确实不同反响,一钩发出后,正如狂风里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一涛盖过一涛,他的长钩散发出的凌厉威势已经将慕容轩的周身笼罩起来。
这右手的长钩威力虽然已足够骇人,可这还不是他的杀招,他隐藏的杀招却是这子母连环钩中的“子”钩!
长钩繁杂复漪的变幻似乎已经将慕容轩的目光吸引住,夏侯玄忽然轻轻扣动长钩柄上的机簧,手中突又多了一把真正夺命的“子”钩!这把钩借着长钩舞动的声势,已悄无声息的向慕容轩的下腹钩了过去。
若是被这钩勾住,恐怕慕容轩肚中的肠子怕也要被这要命的东西勾出来。
虽然夏侯玄的攻势已尽完美,只可惜慕容轩并不是块任人宰割的木头。
就在夏侯玄扣动机簧的一刹那,他就已从身旁猎猎作响的破风声中听到了一丝寻常的声音。
——当寻常的声音处在不寻常的声音中时,寻常的声音听起来会变的“不寻常”,而原本不寻常的声音反到成了“寻常”。
慕容轩当然看得出这繁复的钩影只不过是诱人目光的饵,所以他一直在等这一刻,当这一声“寻常”的异响响起时,他就知道夏侯玄真正的杀招来了。
慕容轩的手上并没有武器,可他的这双修长的手却比武器还可怕!只见他将右手手掌竖立在胸前,微微摆动,就像是鱼在水里温柔地摆着尾巴。
可是下一刻,他的这双手就变得不再“温柔”,反而像是海中兴风作浪的蛟龙!他的五指指腹已闪电般靠近夏侯玄夺命的小钩。
夏侯玄只觉一股大力从这钩的侧身传来,震的他的虎口发麻,手中的钩也趁势斜飞了出去。
随后哐当一声,那柄寒光凛凛的钩竟冲破窗户,飞地不见了。
“这是什么功夫?”夏侯玄望着窗户上破出来的洞,惊问道。
“区区雕虫小技……”慕容轩拱手笑道。他话还未说定,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原本笑着的面容瞬间变色。他立即转过头去,正巧看见李元谅的九环刀砍在沈复忠的胸膛上,随后李元昊飞起一脚,沈复忠的身体就朝着慕容轩倒飞而来。
慕容轩立即运起旱地拔葱的功夫,在半空接住了气息奄奄的沈复忠,落地之后他急忙试探了一下沈复忠的鼻息,只觉得指腹上地气息越来越微弱。
沈复忠重重地咳了一声,嘴角似乎还渗出血沫,他微微张开嘴说了句什么,慕容轩听不清楚,只道他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对自己说,于是俯下身,将自己的耳朵靠近他的嘴巴,哽咽道:“二……二弟,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为兄说。”
“你,你一定,一定要小心……”沈复忠后面的话更加微不可闻。
“小心什么。”
慕容轩靠的更近了。
“小心,小心……”原本眼帘微垂,看着就要断气的沈复忠突然睁开眼睛,大吼一声,手上早已暗暗运起的掌力朝毫无防备的慕容轩的背上狠狠拍下。
大堂里所有的人停下手来,除了郭重威以外,其他人都吃惊地看着慕容轩和沈复忠两人,显然是不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轩当然也睁大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怎么也想不到沈复忠竟然会暗算自己。
沈复忠的嘴角还残存着鲜血,让他狰狞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疯狂。
“从今天起,我慕容轩(沈复忠)结为兄弟,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如违此誓,天诛地灭。”这些话慕容轩还言犹在耳,可眼前狰狞的沈复忠却清晰的可怖。
“为……为什么?”鲜血自嘴角流了出来,噙湿了他脸上覆着的黑巾,这鲜血的红与黑巾的黑两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看起来竟颇有一丝诡异之色。
沈复忠有些害怕了,他赶紧后退了两步,对夏侯玄喊道:“夏侯兄,此时不待,更待何时?”
夏侯玄也搞不清楚状况,他忽然看向郭重威,见到泰然自若的郭重威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时候,他似乎有些明白,原来这折剑山庄的二庄主沈复忠不知何时已经被郭重威收买了。
夏侯玄的眼神中有些挣扎,他已经败在慕容轩的手下,若是趁着慕容轩重伤之机再出手,那么此生自己永远会活在慕容轩的阴影下。
“夏侯玄,你要记得,慕容轩的手上不仅有你的耻辱,还有我四海盟五十余条人命的血债,你若还犹豫不决,难道是想与整个四海盟为敌不成?你该知道,背叛我四海盟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郭重威背负着双手,淡淡说道。
薛青麟震惊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连忙说道:“夏侯玄,你千万不要一错再错!”
“薛青麟,四海盟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还是拿好这曜变天目,下山去吧。”郭重威说完,将装有曜变天目的锦盒递给了薛青麟。
“你!”薛青麟怒不可遏地呵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夏侯玄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眼神变幻,忽然大叫一声,一个箭步跃起,一拳打在受了重伤的慕容轩身上。慕容轩顿时如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撞在“聚义堂”匾额后面的墙壁上。
也不知是夏侯玄的力气太大,还是别的原因,这面墙壁顿时破开一个大洞,而沈复忠似是想起来什么,面色大惊,忽然也跟着跃起,随后蜷缩着身子,从这洞里钻了出去。
跟着沈复忠跳到崖边伸出右手,一把握住了正在往下坠的慕容轩!
原来聚义堂这面墙后仅三尺之隔的地方就是万丈深渊,再往下看去,除几株生命力极为强悍的迎客松以外,整个绝壁全无生机可言。
“慕容轩,你只要将大拂风手的秘籍交出来,我就拉你上来!”沈复忠使劲全力握住慕容轩的手腕,极力压低声音说道。
慕容轩什么话也没说,罩在他头上的面纱也还未脱落,可是沈复忠还是能感觉到他嘴角斜挂的那丝讥讽。
“快说!”沈复忠暗暗使劲儿,惊怒道。
慕容轩很快感觉整个手掌都已发麻,可他嘴唇依旧紧闭。忽然,他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沈复忠的手心,不知为何,沈复忠却像摸到冰冷的蛇一样骤然松手。
慕容轩的身体开始往下坠,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嘲讽,也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沈复忠。
“你!?”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手上什么也没有。他忽然跪在悬崖边上,大声痛哭:“大哥,你为何要这般执迷不悟!”声音悲恸,感人至深。
众人来到崖边,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沈复忠面面相觑,谁也不知方才这番变故是缘何而起。
薛青麟指着沈复忠的背影,怒道:“姓沈的,慕容庄主识人不明,才会被你忘恩负义之辈偷袭,以致落得个坠崖身亡的下场。现在你又这般惺惺作态,难道天下的英雄豪杰都是瞎子不成!”
郭重威这时腿上的伤已被包扎好,他听薛青麟指责沈复忠,摇摇头,淡淡说道:“薛兄此言差矣,要不是这位沈兄弟大义灭亲,这劫杀我帮中兄弟的罪魁祸首只怕就逃了!”
郭重威不住地冷笑:“好一个大义灭亲!”
这时沈复忠擦擦眼泪,站起来向众人行了个礼,听到薛青麟的斥责之声,他连连说道:“薛盟主真是冤枉小的了!”
“众目睽睽偷袭待你情深义重的兄长,这还能叫冤枉?”薛青麟话越说越气愤,喷出的口水简直要溅到沈复忠的脸上。
“哎,薛兄何不听完再说?”郭重威道。
沈复忠见郭重威为自己说话,连忙弯腰谢道:“多谢郭副盟主为小的说话。”
郭重威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出来,这里自有郭某为你做主!”
沈复忠想到慕容轩,神情瞬间又变得悲切,他说道:“不瞒各位英雄豪杰,我这位兄长确实正如郭盟主说的,是他在这玉凰山下的树林中劫了这曜变天目!”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唯独薛青麟依旧不信,他两眼瞪着沈复忠说道:“慕容庄主人也已经不在,难道你还要侮辱他的清誉?”
沈复忠摇摇头,神情沉痛地说道:“薛盟主错了,我这样做正是为了给我大哥赎罪!他本不是这样的人,之所以走到这一步还是因为一个“贪”字,要不是因为贪图一个什么曜变天目,折剑山庄又怎会落到今天这副模样!”
“你……你胡说!”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龚遂从人群后面钻出来,他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格外苍白,几个踉跄,爬到崖边,看着山腰上白云袅袅,神情颇为激动。
沈复忠长长叹了口气,道:“龚遂,你一个小小的门人弟子又怎么会知道这等秘密,你是被慕容轩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骗了!”
“不!”龚遂使劲摇摇头,他的手指狠狠抓在坚硬的岩石上,指尖也因用力过猛而磨出鲜血,他突地转身站起来,吓了沈复忠一条,只听他神情呆滞,喃喃叫道:“庄主不是这样的人,不是这样的人……”说着步子慢慢往后退。
“龚兄弟!”薛青麟见他神色不对,急忙叫道,“何兄弟千万别做傻事!”
龚遂却仿佛没有听到薛青麟的话,他呓语着,忽然大叫一声:“庄主,我龚遂来陪你了!”说着,纵身跳了下去!
山间峡谷中,龚遂凄厉的叫声仍旧在回荡,久久未曾散去。
薛青麟眼珠都快要瞪出来了,他一把抓住沈复忠的领子,吼道:“你为什么不抓住他?”
沈复忠颇为委屈地说道:“谁知他怎么要跳崖?再说,我……我也够不着啊!”
郭重威干咳了两声,然后走了出来,道:“薛兄,现在对一个已死的人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沈复忠,你快说,当时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
沈复忠从薛青麟的手里挣扎着扯出自己的衣领,干笑道:“是,是,是!在那儿之前我也曾苦苦劝他,不要去想什么曜变天目,没想到他却将我狠狠地斥责了一番,然后独自雇了一批江湖中的亡命之徒去夺那趟镖。许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后来夺镖的时候却不小心将自己的腰牌留在了现场,眼看着纸包不住火,才编出什么神秘黑衣人夜晚偷偷放在这大堂里的鬼话。其实折剑山庄在江湖中名声平平,哪儿值得谁这番大费周章的诬陷?”
连折剑山庄二庄主也承认了慕容轩夺镖杀人的事,谁还能说什么?
“如今人证物证都已齐全,真相总算大白。看来慕容轩这老狐狸城府还真是极深,连一向慧眼识人的薛盟主这次也马失了前蹄。”郭重威淡淡笑道。
薛青麟隐约觉得这里面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可正如郭重威所说,如今这事所谓的认证、物证,甚至连赃物也起了出来,就算自己有心查证,恐怕也没人相信他。
薛青麟冷哼了一声,道:“这事我一定会查出个水落石出的!”
说完,他拂袖而去。卢照星见状,也紧跟着下山去了。
郭重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幻,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元谅,李元昊两兄弟拱手道:“副盟主,那这折剑山庄现在怎么办?”
郭重威又转过身低头瞟了眼不见底的深渊,他脸露一抹狠色,说道:“烧!”
说完,他迈起大步朝外面走去。
他的话对于身后这些人来说无疑是“圣旨”。
很快,这折剑山庄燃起了熊熊大火,这冲天的火光,将周围的枫叶映衬的更加鲜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给我荡平山谷,也一定要给我将慕容轩的尸体找到!”郭重威眼中泛起寒光,对身后的夏侯玄等人吩咐道。
“是!”
夏侯玄等人大多已下山而去。可沈复忠还恭敬地留在郭重威的身后。
“怎么样?”郭重威忽然说道。
这话本来问得莫名其妙,可沈复忠却似乎已听懂了,他低声说道:“副盟主,我在这折剑山庄呆了有十三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儿有什么密室,更别说是密道了。”
郭重威眉头微皱,沉吟良久才说道:“难道真的不再这儿?”
他忽有说道:“待这里烧成灰烬以后,你再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洞口露出来!”
沈复忠微微点头,说道:“是!”
嘎嘎嘎。
红日落到山头,远处飞回的寒鸦正准备归巢,可是原来栖息的树干已化作焦木,它们盘旋在这片山林上空,凄厉的叫了无数声,只为那一声熟悉的回应,可什么也没有!过了很久,这群没了家的寒鸦才扑闪着黑色的羽翼悲痛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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