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而来的薛南幼,冷凝霜,丘鹤,慕容熙四人为避人耳目,换上一身寻常人家穿的青布衫衣。
薛南幼原本想到冷凝霜从小身在钟鸣鼎食之家,或许看不上这寻常人家的粗布麻衣,正在迟疑间,没想到冷凝霜拿起一套褐色的袍衫,换了过来。
只是这普普通通的袍衫,却依旧掩盖不住她冰清玉洁的气质,引得周围船上的人频频侧目。
薛南幼和丘鹤两人只得对望着苦笑一声。
这一日,四人乘船顺着水路见到一码头。码头边停靠了好几艘大船,许多脚夫上上下下,不断从大船上卸下百十来斤重的麻袋,端地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丘鹤本就重病缠身,这几日的匆忙赶路更让他看起来虚弱异常。薛南幼权衡两下,决定舍下水路,在城里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做商量。
薛南幼先行跳上码头,遥遥望去,只见一座高大的城门隐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只是相隔有些远,门楼上写着的字模模糊糊,看不是很清楚。
这地方虽然人多,但想要找一个轿子却颇为困难。幸好薛南幼知道这世上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毕竟不多,于是在给了一张分量十足的银票后,一个出门来送货的小老板欣然将自己破破久久的蓝布轿子让给了他,还十分慷慨的借给薛南幼四个轿夫。
可惜就算这样,四人也只得到这一顶轿子而已。所以现在轿子里坐着的只有丘鹤一人。
所幸进城的路看起来遥远,实际路途到是平坦宽旷,薛南幼三人没费多少脚力就来到城门楼下。
薛南幼偏过头去,看到慕容熙依旧满脸忧戚,显得魂不守舍,显然还未从丧父之痛中缓过来。薛南幼暗自叹了口气,又回过头去,他知道,现在也只有时间才是平复他心病最好的良药。
漆红的大字映入薛南幼眼里,他走着的脚步不禁停了下来。
这里竟是一代名城延陵!
薛南幼书读万卷,其中最神往的还是这位远古先贤延陵季子。
延陵季子出身王族贵胄,先王因其贤能,在病重将卒之际想要传位于他,谁知他以不能轻废礼制为由断然拒绝。先王没办法,只好立下“兄终弟及,依次相传”的遗命,想着终有一日,王位总能传到他手里。事情进展亦如先王所想,延陵季子的三个兄长都按照遗命兄终弟及,想着将王位传到他手中的时候。没想到季子为了履行自己的誓言,他宁肯躬耕山泽也不接受这王位,这让后世那些为了王位手足相残,至亲亦可杀的王子皇孙何其汗颜!
这时,两队红缨官差从城外一路小跑过来,他们将沿途行走的客商驱赶到道路两边,中间的夹道很快空了出来。
不一会儿,一顶枣红色的官轿慢慢悠悠出现在了路的尽头。两旁的百姓商户似乎十分畏惧这顶轿子,大多数人都将头偏到一边,剩下的人眼里虽看着,可一个个脸色变化,嘴巴也闭地严严实实,看起来如临大敌一般。原本热热闹闹的城门口竟在刹那间就变得鸦雀无声,这情景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见这副情景,薛南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想这轿中的人定是什么为害一方的官家老爷。可这轿子走到一半,他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整顶轿子看起来破破旧旧,轿前的帷子,窗布上随处都可见补丁,看起来竟比方才他租的那顶还要破旧许多。
寻思间,一个轻轻的咳声从轿中传出来,轿头闻声立刻停下脚步,身旁跟着的师爷连忙小跑到轿前,弯下腰将轿帷斜拉了起来。
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只见此人穿着一身云缎圆领袍的青色公服,胸口还绣有一只鹭鸶补子,显然一看就知这人是延陵的知府。
薛南幼抬头再往上看去,这人年纪约摸五十来岁,身材瘦高,他的双鬓皆已灰白,肤色也偏暗黄,额间更是横生数道皱纹,看起来总像是在忧虑政务一样。
这人下了轿子,看到两旁的官兵将百姓驱赶到道路边儿上,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只听他怒目道:“齐师爷,本官平时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他抬手手指了半圈,继续说道,“要爱民如子,爱民如子,你看看你做了什么,怎么能将自己的“子女”赶到路两边呢?”
齐师爷耷拉脑袋,苦着脸说道:“哎呀我的柳大人,您可真冤枉小人了,大人吩咐的事我们这些下面的怎么敢不铭记于心?您又不是不知道,不知江湖上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武林人士闹腾的很,世道那么乱,这还不是怕有刺客趁机行刺您吗?”
这位柳大人向道路左边走了几步,他皱起眉头说道:“本官向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对百姓自问一向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疏忽,又会有什么仇家?赶紧将人给我撤了!”
“可是大人……”齐师爷缩起脖子,开口道。
柳大人整张脸都跨了下来,他瞪着眼怒道:“叫你撤就撤,哪儿有这么多废话!”
齐师爷见柳大人发怒,只好向两旁的官差打了回城的手势,大叫一声道:“撤了!”
很快,这两队官差进了城门,将道路让了出来,原本堵塞的交通慢慢恢复过来。
柳大人扯扯嗓子,尽力使自己脸色看起来温和一些,他拱手朝四周的百姓隔空微微弯下腰,嗓音中充满歉意地说道:“本官手下的人不懂事,惊扰了众位,还望众位看在我柳清明兢兢业业的份儿上,不要与我这师爷计较,待本官回到衙内定饶不了他。”
齐师爷在柳清明背后却并不慌张,他只是对两边过往的商客轻轻点头,就又将头埋了下去,继续一副恭敬的模样站着。城里的商客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满脸堆笑着说道:“柳青天一向爱民如子,这延陵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齐师爷时时跟着您耳濡目染,心里又怎么会不装着我等草民呢?”
柳清明听到这“柳青天”三个字,脸色顿时好了起来,就连眼角上的皱纹也似乎有了笑意,他心下坦然,只觉得以前多苦多累都已值得了。
齐师爷动了两步,来到柳清明身旁,谄媚地笑道:“柳大人在世青天,我等又怎么有胆子敢欺压百姓呢?”
“谅你们也不敢!”柳清明回过头指着他有些塌陷的鼻子说道。
“那柳大人,您的几位同乡已经在衙门等了半天了,您现在是不是……”齐师爷提醒道。
柳清明点点头,赶紧坐回轿中,他的神情也没有方才下轿时那般压抑凝重,显然这“青天”两字,让他的心里舒畅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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