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璟修双手抱起号钟琴,微微弯下腰向萧宁行了一礼,便霍然转过身去。
结束了,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他在心里默默念着。
萧宁站在原地,看着贺兰璟修令人心碎的背影,虽心如刀割,可身子却并没有动。
走下去吧,只要你走下台去,我对爹爹的承诺就能完成,到那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将我们分开。
在高台上,萧玉楼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看到这一幕身子颓然瘫坐下去,悔恨像一个无法摆脱的梦魇,死死地侵吞着自己的生命,在这一瞬间他原本脸庞苍老了下去。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萧家家主,他也只不过是孩子的父亲。
一步,两步。
贺兰璟修离台阶越来越近。
看着这一幕,薛南幼额头上顿时大汗淋淋,他已看出了萧玉楼的诡计,可令人无力的是,偏偏他什么也阻止不了。
贺兰璟修已走到了台沿上,他只差最后一步,就走下了台阶。
“慢着!”
薛南幼大叫一声。
众人惊诧地从四面八方望了过来。
只见薛南幼大步走上前去,脚尖轻轻一点,便跳上擂台。
“得罪了!”趁着萧宁还未缓过神来,薛南幼暗运掌力,一掌打在她的肩头。在天下群雄众目睽睽之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掌,萧宁本就没有丝毫防备,肩上一阵吃痛,她的身子就倒飞而去。
贺兰璟修转过身正巧见到这一幕,他怒喝道:“你干什么!”
薛南幼没有时间解释,他看准了萧宁下落的时机,连忙一个兔起鹘落,向贺兰璟修欺身飞来,随后立即另起一掌拍在了他的左肩。贺兰璟修受了这一掌,身子不受控制,立刻往台下飞去。
几乎在萧宁落地的瞬间,贺兰璟修竟然也稳稳地站在了地面。
这一突发的状况让天下英豪瞠目结舌,等众人回过神来,人群中早已吵吵嚷嚷起来。
铁笔判官郗鉴铁青着脸跳上台来,冷冷说道:“阁下想要争夺武林盟主,那就直接上台比试,以武论高下,为何干出这等背后伤人,有辱门风的事来?阁下难道真将天下英雄视为无物吗?”
薛南幼自知纵然有心解释,可空口无凭,众人也绝不会相信自己的辩解。事到如今,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主意打定,薛南幼突地抱拳,朝高台之上高声说道:“方才事情紧急,请恕在下鲁莽。可这各中缘由,恐怕没有人能比萧玉楼萧前辈更清楚了。萧前辈若是不出来,晚辈受些误会倒是没事,可恐怕从此就要失去一个好女婿了!”
萧玉楼脸上目露惊讶,听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已看出了郭通给自己出的计谋吗?可这念头转瞬即逝,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萧宁和贺兰璟修的事儿。他沉默片刻,随后长身而起,在众人的惊疑声中走了下来。他看了眼疑惑的贺兰璟修和萧宁两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沿着台阶走上擂台,先和郗鉴相互行礼,随后走到薛南幼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你是哪家的公子?又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薛南幼微笑道:“晚辈出身低末,在天下英雄面前实在不值一提。这其中的原委,晚辈只不过在刚才想通罢了。”
萧玉楼忽然说道:“你是贺兰璟修的朋友?”
薛南幼微笑不语。
萧玉楼似已明白,他点点头,不再看薛南幼。只听萧玉楼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次多亏这位公子急中生智,才使得萧某最终没有酿下大错。”
“爹!”萧宁看着自己的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忍不住喊了一声。
萧玉楼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随后语气颇为沉痛地说道:“我当初许诺你只要在武林大会上第一天能够胜出,就不在反对你和贺兰璟修。可在此之前,我已先和贺兰璟修有一个和你相似的约定,唯一不同的是他只需要胜一次就够了。那也只因为我知道以他的身手,绝没有胜算的可能。何况你若是真的将他当众打下擂台,再宽宏大量的男儿只怕也忍受不了这份屈辱。所以今天你们不管谁胜了,最后你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而且也绝想不到,这事会和我有关。”
当萧宁听到萧玉楼将真相说出来,她浑身颤抖,心底阵阵发寒,方才贺兰璟修若真是走下台去,以他高傲的性格,就绝不会食言,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再见自己。
贺兰璟修听罢也是愣在当场。只不过他并没有怨恨萧玉楼,因为他也知道,作为一个世家大族的家主,本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
台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话自然不会太好听。虽然他们暗地里或多或少也做过不少令人不齿的事,可这些丑事既然还没有被人当众揭露出来,他们就还是侠义无双的武林好汉,也还能凛然正义地去指责别人的过错!
薛南幼见状,沉默想了一会儿,他忽然笑道:“萧前辈其实不必太过挂怀,既然萧宁姑娘和贺兰璟修同时落地,那他们二人也就并没有输,所以萧前辈与他们之间的也并未食言。”
贺兰璟修走到萧玉楼身旁,微笑着说道:“伯父与萧宁之间有什么约定,那是你们的事。我们之间的约定又是我们的事,何必要混为一谈呢?”
萧玉楼听罢,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他总是觉得家道中落,武功又低微的贺兰璟修配不上他们萧家,可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萧宁跃上擂台,只见她扶着萧玉楼的臂膀,轻声说道:“他们说的对,既然大家皆大欢喜,又何必对于过去的曲折耿耿于怀呢?”
萧玉楼看着左右的一对璧人,对薛南幼更是万分感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铁笔判官郗鉴说道:“薛公子既然已将萧宁打下擂台,那胜者自然就是这位薛公子了。”
“这……恐怕不合规矩吧。”郗鉴迟疑道。
萧玉楼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况薛公子为了朋友险些触犯众怒,这份义薄云天的气概只怕在整个武林中的同辈也少有人能够企及。”
郗鉴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薛南幼本想推辞,可见到冷凝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一动,薛南幼当然猜得到她心里想得是什么。
夜色降临,缺月西挂。
广场的北方建了好几排屋舍,所以还留在山上的人不用再舟车劳顿地赶回松江府。
由于房屋有些紧缺,所以薛南幼,邱鹤,慕容熙再加上贺兰璟修四人住在一间房间。只是贺兰璟修此时并不在屋子里,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桌上的油灯里还燃着一豆烛火。此时薛南幼三人围坐在桌旁,默然不语,薛南幼不时用余光瞟向房门,像是在等待什么。
笃笃笃。
敲门声骤然响起,薛南幼眼睛一亮,马上起身开门而去。
房门打开,门口站着的正是冷凝霜,她微微抬起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薛南幼,我能和你单独说句话吗?”
薛南幼笑着点点头,随后关上房门跟着冷凝霜出去。
两人一路上没有说话,直到走到一处斑驳的竹林后,冷凝霜才停下脚步。只见她迟疑片刻,说道:“我……这次找你出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薛南幼微微笑道:“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冷凝霜道:“我知道这件事有些唐突,只是这事关系到我爹,所以不得不来求你。明日的比武……”
冷凝霜话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可薛南幼已知道后面她要说的话。只听他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何况我本就没有兴趣去争什么武林盟主。明日若是不幸和冷盟主对战,我立刻拱手认输,绝不会让他白白耗费半点内力。”
冷凝霜垂下头,直咬着嘴唇,忽然说了声:“对不起。”
薛南幼摇摇头,苦笑道:“你不需要说对不起,就算我有心争夺盟主,可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武功在冷盟主,郭重威两人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冷凝霜其实心里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冷峥和薛南幼两人都是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她实在不愿意见到他们站在对立面上,相互为敌。
可冷凝霜现在并不想说出来,早在她看到白凌潇的那一刻,她就已决定让这个原因永远沉寂在心里。她匆匆丢下一句:“今天你应该太累了,还是早点儿休息吧。”说完便逃也似的飞快离开了这里。
薛南幼见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眼中的神情颇为复杂。他何尝不知道冷凝霜对自己的感情,可对她除了兄妹之情外,就再也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他的心里已有了个人,不论千秋万代,还是四海八荒,也只有她一个!
薛南幼正想着,那人竟然蓦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人眼睛亮地和天上的明月一样,只听她说道:“方才我见冷姑娘匆匆离去,难道是你这家伙欺负了人家不成。”
薛南幼沉默片刻,看着她眼睛里的那一抹狡黠,突然笑道:“今晚月色正明,你能陪我走走吗?”
那人楞了一下,随后一脸欣喜地看着他,使劲的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
两人肩对肩并排一起慢慢走远。寒风轻起,竹林中又恢复了宁静,只留下一地斑驳陆离的竹影。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