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万阶兮上仙崖,酒不醉人兮山醉人……”时近半晚,那山路天阶上传来依稀山歌之声,近了看是一老廋青驴倒驼着一个白衣道人,踉踉跄跄地往山上行来。那道人口哼唱着自用的词,自做的调,不着边际却自得其乐,时又夹杂着几句
”老驴啊,快走啊,这半日不饮酒,嘴里淡得很。”
却是催那青驴赶路,杨振衣为何倒卧青驴爬这万阶天梯,一骑青驴上仙山呢?却还是得先从那日他与庞弑在百里丘一战之后说起。
那日,与庞弑一战,杨振衣虽借助百仙酿之功效,修为强行拔高一截,胜了那庞弑半招,却也是身负重伤,经脉滞行。酒劲消失,踉踉跄跄回到那天阶山下,已经无力爬上那万阶天梯。只能从那附近农家购得这青驴一匹,倒卧驴背,慢慢往山上爬去。
那百仙酿是酒仙崖的上古仙酿配方,药性极强,却有很大的负作用,平时禁饮,却是杨振衣自己私自使用了。
早有那门中几个修士迎了出来”师叔你怎么了?”这些人年龄都要比杨振衣大,只用辈分不如杨振衣,只能称他为师叔,却要搀扶他下驴。
杨振衣手臂一挥”不要碰我,我这是在悟道。想当年酒仙崖的老祖宗姬伶人就是倒坐了一骑青驴爬的这青山,汝等愚笨,怎可懂得。”
门人只好回到白云阁上报。时道元真人姬仙淳正进入酒仙幻境悟道,门人无法寻得。等门人去它处告知道利真人杜远山,道贞真人骆杏儿。
两人赶来,这杨振衣已经骑了青驴慢慢回到酒仙崖酒来阁,他翻下驴背,稳了稳身形,山风轻吹,一副道骨仙风。
两人迎了出来”师弟,战况如何?”
杨振衣潇洒一笑”侥幸赢了!拿酒来——”
却是拿了几坛酒回到自己房内,谁都不见。只是悄悄吐了几口瘀血,呕了几胃黄胆,随即对外宣要闭关修行,实则养伤,这一闭关便是七七四十九天。
众人担心不已。
这杨振衣又叫道亨真人,杨振衣是他俗家名字,好酒如痴,江湖上送了个贴切的称谓:酒痴。此道虽是年纪轻轻,但资质非凡,上一代掌教真人青涯子惊其天资直追大弟子姬仙淳,收为闭关弟子,杨振衣也不负青涯子厚望,一身修为深不见底,单是那道号之中带个道字,便是道家仙宗酒仙崖”至尊道号”,非是处于那修炼巅峰,又做出过卓越贡献者不可得。时至今日,整个这百年来便只有四人获得这至尊道号,便是响震修真界的元亨利贞四大真人,因四人酒量皆深不可测,又称四酒仙。修道之人追求的是感悟天道,跳出轮回,逆天改命,偏偏此道贪念一个酒字,离感悟那天道剩得咫尺,却终是无法突破,他偏不甚在意。而且与其他三位真人不同,他尚未收徒,没有也不要道童服侍,自从青涯子与上一代魔教圣祖一战下落不明之后,独来独往,自成格局,却是一个偏执顽固,性格古怪的主。
师姐道贞忧心,派了一名叫破尘的女弟子前来服侍,这道贞是四大真人中唯一一名女道,收的也都是女弟子。那女弟子道号破尘,颇有几分姿色,柳叶般的眉毛下面长着一对桃花眼,左顾右盼间总还有几分流转。明明是出家人偏长着一对怀春的美人脸,眼角一痣,说是美人痣,却也是心酸痣。这破尘在酒来阁外守了四十九天,那师伯杨振衣也不开门,破尘真是感觉百无聊奈,叫苦不迭。
到了第五十天清晨,门忽然打开来,杨振衣走了出来,一展双臂”那个小道姑,你去抱坛碧潭水酿的好酒,记得要刚出锅的新酒,要第一倒的。”
原来那酿酒,很有讲究,却是第一倒最好,最是清新凛冽,度数也最高。到了最后一倒却是难以入口,又称尾酿。
破尘樱桃小嘴一嘟。这不要人命吗,一开口就是要我做这重活,她一抬头看去,却见晨光照去,那师叔杨振衣英朗无比,背手而立,迎着旭日,一身白色道衣,迎风振动,潇洒之极,男子气概爆棚,如仙人一般。岂是她这怀春少女可以抵御,一时埋怨之情都被打败了,尽然无法拒绝,也不生气,小脸一红”我这就去,给你拿两坛。”
说罢,蹦蹦跳跳往那酿酒司去了。
杨振衣一乐,暗道这小妮子有点意思,又补了一句”那个,别忘了叫厨房顾师傅加碟炒仙豆。”
破尘兴致冲冲地跑到碧潭边酿酒司给杨振衣领了两坛新酒,又去火房找顾师傅加了几个下酒菜,一起送到这杨振衣所在的酒来阁。
那杨振衣一高兴,赏了这破尘两碗,只喝得她小脸通红,春心荡漾。
杨振衣重伤初愈,许是身体虚弱,又或者这酒食过好,酒足饭饱,居然生了困意,手撑着脑袋在那酒桌之上睡了去。
”师叔,师叔。”破尘见他居然睡着,喊了几声没有应答。
”这师叔也是可怜人,地位这般高,连个道童都没有,若是他和师傅都允了,让我做他的道童我也愿意啊。”这元亨利贞四大真人都是他们心中仙人也似的人物,高高在上。如今看去,却也是有和他们这般凡人一般可爱之处啊。
她看着杨振衣俊朗的脸,一时竟然看得痴了,许是喝了两碗酒胆大,她心中无限欢喜,居然心砰砰直跳,双颊通红,小嘴一嘟,闭上眼睛,往前一送,却要印到那杨振衣脸上。
一阵冰凉,坚硬的触觉传来。她睁眼看去,只看到一把古朴仙剑挡住了去路,那仙剑之上清晰地刻有流云兽纹,上有酒来二字,却是剑名,小嘴贴在那剑鞘之上,无法前进。
她脑中如五雷轰顶。
紧接着只听到冷冷一声”出去——”
杨振衣右手一拂,她竟然倒飞出去,落在院中,接着门轻轻一带,已经关住。
破尘羞怕不已,竟然大哭着跑回,躲入自己的房中。
房内杨振衣一笑”想不到我也是这么有魅力,跟姬师兄有得一拼了。不过我还是喜欢美酒胜美人。”又将剩下之酒倒入口中,倒头于床上呼呼睡去。
睡到半夜,忽感觉大地震颤,猛地坐起,心中暗道,师兄出关了。
不敢怠慢,起床持剑,急步走出酒来阁,腾空而起,朝那后山飞去。却另有两道人影,是那道利,道贞两人闻讯赶来。
红色光芒从后山拔地而起,直插天穹,却于天穹处形成滚滚气旋,明月朗照处,凭空出现旋转的乌云,那乌云越扩越大逐渐将整个天阶山笼罩住,顿时天地间一片黑暗,只有这夺目的红色光柱。
乌云翻滚处,隐隐有天地震怒,稍顷,电闪雷鸣,在那乌云之中电光闪动,似在孕育刑罚。竟然有黑色龙影在那乌云中翻滚。
”似乎有些不妙。”道亨杨振衣拔出仙剑,随即道利,道贞,以及其他陆续赶来的门中修士,皆拔出剑来。
随着乌云越来越浓,呼呼罡风似天地呜咽,杨振衣表情愈来愈凝重,大喝一声”布阵”。
数百修士围住那如红柱一般的天地光芒,或坐,过卧,或立,却是这酒仙崖上古仙阵酒仙阵,可以集众人之力,聚天地之威。
轰隆隆——
从那乌云的最深处,出现一道明亮的刑雷,天阶山随之颤动,巨石滚落。
那刑雷从红芒中顺势而下,却是朝着那红芒射出处猛地劈去。
”迎——”杨振衣一身怒斥。众人随即举剑,大阵起动,同样形成巨大的气旋,一道剑光从杨振衣手中射出,迎住那刑雷。
轰——一声爆裂。
剑光与刑雷猛地撞击,发出巨大爆炸,猛地扩开。
杨振衣身形摇晃,却是吐出一口血,跌落下来。
”师弟——”道利杜远山身形一闪接住杨振衣,心中暗道,看来师弟杨振衣伤势并未痊愈。
不远处道贞暗道不妙,抬首望去,乌云翻滚,又一道刑雷形成,却更甚之前。
”迎——”道贞怒斥,众人举剑,一道剑芒冲天而起。
轰——众人身形一振,那剑芒却被刑雷击碎,随即击向天阶山,似乎要将整座仙山击毁。
就在那时,似乎天地陷入一片寂静。
从山石深处,红光之中射出一道身影。
吾有剑兮邀明月,吾有酒兮醉天涯,若当风吹轻梦醒,雪瓣满天扬,剑影人影乱花影,与天一斗,笑傲一场。
众人屏吸,天地一窒。
那男子若剑仙冲天而起,白衣飘飘,勇往直前,绝不撤退,他居然以自身连同那硕大仙剑为武器,迎向那刑雷。
轰——刑雷居然随即退去,击向天空,乌云旋即退去,红光随之一收。
”道尊万岁——”于宁静处爆发出巨大欢呼,不是道元真人姬仙淳是谁?
他却并不撤退,高高腾空而起,急呼一声”布阵——”
众人目瞪口呆,刑雷不是已经消失了吗?乌云不是散去了吗?红芒不是退却了吗?
见众人迟疑,杨振衣猛地弹起,怒呼一声”快——”以他之了解,师兄道元从来不说妄语,他也从来没见过他表情这般凝重严肃。
众人不敢怠慢,旋即布成一更强酒仙阵。
烈烈之风,吹乱他的头发,不知为何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悲伤,离天一步,却被莫名击回,发生了什么……
这悲伤自他修道以来曾也会有过,仿若恋人绝情。
他是那般倔强,冲了那地底喊到”来吧——”
”桀桀——”就在那时,一声尖笑如同鬼魅,从那后山红色余光处猛地冲出一团黑色空虚,继而化作一条巨大黑龙,冲天而起。
姬仙淳去死——
”迎——”他一声怒吼,一道巨大剑气从天而降,劈向黑龙,轰隆隆隆——
所有人都有短暂的失聪,结束了吗?
接着是巨大的耳鸣,众多陷入集体的沉默,只有雷鸣滚滚,向天际不断地传去。黑龙发出一声凄厉叫声,猛地退回。
他嘴角带笑,天又如何?
旋即身体往后一顷,只剩漫天呼声”道尊——”
”师兄——”
……
这是死去吗?他心想,不知为何,一个靓丽的身影猛地退去。梨落?我为何会想到她?难道我心中真还有她?
黑暗,如同永恒。每一次醒来都是割断这永痕,当然,如果不醒来就没有如果。
※※※
啾啾啾——几声熟悉雀鸣。
檀木清香,也是这般熟悉,这是我的房间,他心想。
慢慢睁眼,模糊人影闪动,有人惊呼”道尊醒了——”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道士,却是两个光溜溜地和尚头颅,这是我的房间吗?侧身看去,三柱轻香于祖师相前缭缭腾空,墙上一个硕大的太极图案。
不是自己的房间却是哪里。
”弃者大师,愁病,是你们俩,不知道上这白云阁有何事。我身上抱病,未相远迎,失礼失礼。”他已看清来者正是大释者寺主持弃者大师,以及清平道姜愁病。
”阿弥陀佛,却正是为你这病而来,你身中剧毒,已昏迷一月有余,所中之毒乃旷古罕见的绝情咒之毒。”姜愁病说道。
”绝情咒?”道元愕然。
”正是绝情咒之毒,也是我清平道惹了这事。”姜愁病道,一脸病容,偏偏还加了个愁字”姬兄可还记得自己有一个红颜知己叫南宫梨落。”
”梨落,如何不记得。”道元一窒,随即一笑”她不是嫁予你那师兄庞弑庞谷主了吗?与我没有任何纠葛,姜兄说是红颜知己,言重了。”
”阿弥陀佛,道元真人闭关多年,可能不知道这江湖变故,不敢隐瞒真人,那女子南宫梨落已于数月前挂树自尽了。”弃者双手合一,痛心说道。
”什么,梨落自尽。”道元猛地坐起,随即无力躺下”怎么会?”
”她是为情而死!”姜愁病说道”死前使用了我清平道一上古禁术仙法绝情咒,诅咒对象正是姬兄你。”
道元看似平静,心中却已波涛汹涌,他轻轻说道”怎么会!”
姜愁病又说道”这绝情咒是我祖师绝地镇压的一上古情巫残魄所有,我师兄不顾祖师遗命盗出,实乃造孽啊,这事错在我清平道,有幸的是我从祖传的神农本草经中觅得配方,又去大释者寺弃者大师处请了这世间仅有一味的六阶四照仙草,姬兄只需按时服用方可痊愈。也算弥补万一。只是不知道那南宫梨落究竟诅咒的何事?”
”我知道了!”道元说道,却是陷入沉思之中,那女子退去的身影,他闭上眼睛,深深一声叹息,不再吭声,那日自己突破在极,被一强大力量阻之,不是诅咒我修为不进却是什么。
此时,那庭下却有一青年和尚走上前来,长得天庭饱满,鹅蛋头,一双大眼,浓眉如墨,唇红齿白,却也算个俊俏和尚,慢慢走到弃者大师身后,一鞠躬”师傅,我看这地景色颇好,想出去转转,可否。”
弃者看向道利真人杜远山”却要问道利真人可否方便?”道亨真人杨振衣也受伤修养,此时却是杜远山在打理这酒仙崖上下事务。
道利真人说道”却是我考虑不周了。酒宁,你带这位师弟去转一转,我们酒仙崖也是风景颇好,尤其是这崖前云海,崖下瀑布,碧潭。”
那青年僧人一听,大喜,忙谢道”谢谢真人,还要麻烦师兄带路。”
弃者起身嘱咐道”阿弥陀佛,无色,看看这景色可以,但切记跟着这酒宁师侄,不可走远。”
那无色却早已走出阁外”真是奇景啊,那边是什么?”
酒宁呵呵一笑”师弟切勿心急,待我慢慢介绍,这却是我酒仙崖十景之一第一景:夕照镀得云海金。”
无色看去,果然妙极,只见此时一轮夕照滚圆,落于云海之上,尽然万里如同金烫一般,更有几处远峰在云海中沉浮,若隐若现,如同小舟。
那处呢,他抚手称赞,却是指向另一出,只见一条瀑布从对面山峰之上坠下,若成天而降。
”哈,师弟有眼光,这却是第二景了,叫千丈落得银河锦。”酒宁颇为自豪,见那无色看得震撼,心中得意几分……
两人边看边走,却是下了数百阶梯,来到那千丈瀑布前,那无色抬头看去,这般近看却是更是叹为观止。
那瀑布如从天垂降,直坠瀑下一深不见底的碧潭。
”那瀑布从天坠落如垂天布匹,我看这潭水碧绿得也是很是神奇啊。”无色惊讶道。
”这叫酒仙饮得满潭碧,是这酒仙崖满崖翠色倒入期间所形成。”酒宁介绍道,他看看天色渐晚,却是指向另一处山峰。
”还有那处山峰叫美人思得仙女娇。那峰叫仙女峰,因形似美人又称为美人峰”酒宁指去……不料这一指却是指出了祸端。
那无色看得呆了,这山峰果然山似美人,那婀娜身段都惟妙惟肖,他急走几步”妙哉”。
这碧潭靠近那伙房,大厨顾大虎正好出来,看见酒宁喊到”道亨真人的下酒菜准备好了,你赶紧送去。他嗜酒如命,可缺不了这个,尤其是我做的这一碟子花生米。”
”好叻,那个……无色师弟。”原来从那破尘那日被道亨赶走,却是换了个男弟子酒宁。
”酒宁师兄,既然有事,你去忙吧,我在这潭边随便走走就回白云阁。”无色见那酒宁有事说道。
”那好,这山中夜晚山风清凉,师弟千万别走远了。”酒宁说道,却被顾大虎一把拉进了伙房,等他再出来时那无色已经不知何往,也许已经回了白云阁吧。他心想也出不了什么差池便端了下酒菜,又去领了一坛子好酒,往酒来峰行去。
无色别了酒宁,却忘了嘱托,越走越远,他见那美人峰生得奇秀,不自觉地往那美人峰上行去。
美人峰上有一仙女庵,是道贞真人及门下女弟子所住之处。小道姑破尘难过羞愧了几日,这日心态稍微恢复,却是出了仙女庵,走到峰上一山石之上。
”这位师妹,请问此处是何景?”破尘回头望去,却双眼落在那和尚光溜溜的秃头之上,见那和尚眼睛乱转,在她身上乱看,心想这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不由噗嗤一笑,笑道
”哪里来的和尚,连这樵夫岩都不识得。”
无色看得眼睛都呆了,这酒仙崖还有这般靓丽的女子,不由得说道”师妹长得仙女一般,只怕是这酒仙崖十景之一吧。”
”噗嗤,你这师兄,说话真有趣,我哪是什么十景,这樵夫岩才是,樵夫望得万里遥。从这岩石上可看得远了。”
”我看这十景得改改,什么破石头哪里比的上师妹啊,我看这第一景得叫师妹一笑贫僧痴。”他居然盯住那破尘再也移不开眼。
”哈哈,你这和尚却不正经。”她妩媚一笑。
两人眉来眼去,却是慢慢勾搭上。那弃者大师专心为那道元真人炼制解药,进入炼丹房,无暇它顾,数月有余,这对年轻僧与道姑却是每日偷偷幽会。
那日九州东北之地,入了冬第一场雪,下得飘渺,下得纷飞,又有点寥落。无色破尘两人偷偷来到樵夫岩下,你侬我侬,终于做了苟且之事,那道贞真人正好路过,见两人鬼鬼祟祟,心生怀疑,来到这山岩之下,见两人慌慌张张,衣不遮体,怒不可遏,尽将两人揪往白云阁。
不知为何,这日见了这场大雪,道元心中说不出的寂寥,他心中明了这绝情咒诅咒地便是自己这修为,那日在酒仙幻境,离天咫尺,却是突破不得,只怕这一生都要徘徊在这传说之境,不得突破,又想起故人梨落,心中说不出的沮丧,那般女子,若是说自己一点不惦记,不在乎那也是假的,他竟然往那白云阁后院中种下一棵梨树。
他行出白云阁,一袭白色道袍,神情肃然,竟然踏雪行到酒仙崖边,观雪良久。
不知为何,他一心求道,到最后却遇到这般桎梏,人道两失,心中一时寂寥无比。
此时道贞揪了两人上来,看到那无色,破尘光着膀子跪在雪地上瑟瑟发抖,他心中不知为何一怒。
却是衣服一振,衣襟之上雪花弹出,转身回阁。
”赶出山门!”
遂把那破尘逐出了山门,破尘一路哭泣,下了万阶梯,无色无颜面对弃者大师,竟然远远尾随之下山,见那破尘衣少,竟然将身上僧袍盖于破尘身上,两人一路相依行去,消失在漫漫大雪之中。
却说酒来阁之外雪中,杨振衣目睹那一对痴儿,一前一后慢慢走下万阶天梯,在身后留下四行落寞的脚印。摇了摇头,略觉可惜,小呡一口酒「这小道姑是依恋凡尘的主,也不是修道的料,归了凡尘也许更好罢。」
稍顷又道「就算我出面阻了,留了这妮儿,以后也生祸端,只是姬兄这一怒,稍过了些许,怕没这般简单。」
待风雪吞没了那两个人影他收了心神,踏雪而出,又觉得那师兄姬仙淳处罚略重,只怕今日之怒并不似表面这么简单,毕竟这酒仙崖也并非完全禁至人间情爱之所在,那两小毕竟年少冲动,春心荡漾,一时做了错事也情有可原。
他平日散漫不羁,孤高自傲,有些目空一切,却唯独佩服自己这位师兄,与他不同,那姬仙淳却是个绝不退缩的主,年轻之时,两人相逢帝京醉仙楼,为了一坛好酒约架,不分胜负,最后那姬仙淳一怒之下,砸了那坛酒,两人反而相视一笑,成了死生挚交。
取了一坛美酒,踏雪而来,拾阶而上,见那道元背身对着祖师像发愣,也不说其他。
「师兄啊,来,陪我喝酒。」
姬仙淳无奈一笑「还是你这酒鬼知道我心中有忧。这酒不仅要喝,还得大喝。走,去观雪亭。」
观雪亭是那碧落峰后一八角石亭,亭中自有一三角石桌,四樽石凳,庭下半亩松林,各具形态,若是负雪,则若繁花开出,却是赏雪妙地。
石桌之上几坛美酒,那亨利贞三人坐在亭中石凳之上,道元真人凭栏望雪,四人却是个个仙风道骨。
「仙淳啊,别看了,这雪纷纷扰扰的,看得心乱。来饮酒吧。」杨振衣看他背影寂寥,喊到。
道元却在自言自语:
「道者,万物之物理,世势之变态,阴阳之峙立。而又有所谓常道者,道可道,非常道,道可以言,而常道不可言,道家修真求道,便是求那常道。若幡然悟得常道,则可超越乾坤桎梏,同时拥有逆天改命,驱使鬼神之神力。
殊途同归,释家说的顿悟,儒家说的格物致知合一,魔者逆行倒施由魔入道者,皆大致如此罢。无数能者竭其一生,追求的,也无非是达到那拥有鬼神之力,可以逆天改命,不可道之境。」
他叹息一声「我一生一心求道,却受那梨落诅咒,只怕要止步于此了。离天一步,常道不求,我不服啊!」
桌上三人互视,心中已经明了,今日驱那破尘下山,多半是因为在那酒仙幻境中悟道数年,就在即将突破之时,偏偏受了那一股强大诡力制约,如同蝼蚁一般,似要将他踩死于脚下,偏又听了那红颜知己故去,他心中懊恼,尤其是见了这对小年轻,心中更是烦郁。
只是道元自己明白,他并非完全因自身没有突破懊恼,而是因为感触到那天地之外强大的存在,他一生好强,他不服!那日从酒仙幻境中冲出的黑龙还不过是那威力之万一,那就是乾坤之诡力吗,这几日他已经明显感觉自己不能通过修炼再增加半点灵力。
梨落,你为何要这般!
还有一人懂他,杨振衣提了一坛子酒站起来,也慢慢走到那亭山栏杆。「办法总有的,相信这绝情咒也桎梏不了你。修为进不了,我看你道心就比天高,比海深,我看你迟早要把天地捅过窟窿!接酒!」
「道心?」道元一楞,随即似乎有了所悟,他眉头紧锁,随即大喜,居然仰首咕噜咕噜把一坛美酒喝下肚去。
「哈哈哈哈哈,痛快。没有修为,我何不用道心突破桎梏。」一声朗笑,他留着一脸胡须,却是个豪爽不羁的主。
用道心突破桎梏?其他三人愕然,这可是亘古未有啊?
四人饮酒赏雪松,却若仙人把盏于天地,天奈我何?
雪慢慢越下越大,笑声在大雪中回荡,世界渐渐模糊。小道姑破尘回头望去,只见那酒仙崖的楼阁道宇已经消失在白茫茫中,熟悉地一切与她无关,她心中一酸,嘴角一扁,委屈地落下泪来。
无色远远地跟着,觉得是自己害了这女子,心中懊恼不已,此时她回望山门,眼中不舍留恋,更是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师兄,你冷不冷。」破尘披着无色的禅袄,见他身上单薄,瑟瑟发抖,不由心痛道。「我不怪你的,都是我自己愿意。」
无色走过来,见雪中的她楚楚怜人,心生了豪情,暗自下决心不能再让任何人欺负他。在雪中两人紧紧地又拥在一起。
「师兄你会不会一生对我好。」女子仰头。
那青年和尚不知该如何回复,却是猛地堵住了她的嘴。
大雪弥漫了一切,许是天地寂静了,那风声悲呛,雪色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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