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被白玉京问住了,她并未留意到白玉京的视线,或者留意到了,却并未放在心上。
她比朱厚照还大三岁,年龄正好是白玉京年龄的两倍,假如一切正常,婚后便怀孕产子的话,孩子比白玉京也小不了多少。
这也是她当初特别抗拒向白玉京借种的根本原因,年龄的差距,让她很难拿白玉京当成年人看待。
她不知道白玉京脑子里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也从未想过面前这个少年身体早已发育成熟。
但有一点她还是十分清楚的,现在的她之所以能够超然物外,完全是拜眼前这个少年所赐,这不得不让她回忆起当初,曾经和孙忠定计,一旦成功受孕产子,便马上让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多亏没有走到那一步!
她十分庆幸,并产生一种感觉,这命运实在是神奇,尤记得当初为求自保,不得不违背本性,默许白玉京进宫时的心情,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事情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呢?
那个曾经十分反感的少年,这才短短不到一年的功夫吧,居然已经能够为她,以及她的家族支撑起一片天空了。
幸好是亲身经历,不然谁又敢相信呢?
“就赌你一个誓言吧!”沉默良久,夏氏忽然悠悠开口。
“什么?誓言?”
“对,”夏氏郑重的点了点螓首,大行皇帝丧期未出,她一身丧服,不施粉黛,头发上除了一根木钗外别无他物,少了些贵气,其风情却并未受到丝毫影响,反而更添了些楚楚动人的味道。
“你若输了,本宫希望你能发下一条毒誓,今后无论你能发展到什么地步,都绝对不要忘了本宫。”
“娘娘何苦对自己这般没有自信呢?”
白玉京敏锐的抓准了夏氏的心理,忽然有些冲动起来。
“呃……?”夏氏诧异的挑眉望向白玉京:“什么意思?”心里却不知怎么一下子乱成了一团。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娘娘无需担心,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背叛你的……就只一样,我这人个性跳脱,做事从心,万一日后闯出什么祸事,你可也别埋怨被我牵连!”
“你这孩子,亏的还有才子之名,用典都能用错,那离思之诗乃元九(元稹)悼念亡妻韦丛之作,怎好拿来比作你我?还有,总是本宫太过纵容于你,说话越来越放肆,敬称谦称都没有,‘你你我我’的成何体统?”
夏氏板着脸训斥白玉京道,白玉京脸皮厚,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她。
“你这惫懒孩子,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本宫都管不住你了是吧?”夏氏被他看的愈发心慌,语气也愈发严厉起来。
好吧!
白玉京并未看到夏氏眼底深处的慌乱,遗憾的轻叹了一声,打躬作揖,恭恭敬敬的说道:“内臣知罪,娘娘息怒!”
“这还像点样子!”
白玉京忽的一笑,夏氏一愣间便听他道:“既是赌局,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内臣答应娘娘,若是输了赌局,便郑重立下毒誓,今生绝不背叛于您。您呢?您若输了又当如何?”
夏氏展颜一笑:“行啊,这可是刚刚认了错吧?马上就来逼宫了?也罢,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赌局嘛,自然是各出赌注。说吧,你想让本宫如何?”
“这个……”白玉京略迟疑了一下,很快说道:“这样吧,娘娘若是输了,便答应内臣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夏氏好奇问道。
白玉京坏笑道:“暂时还没想好,等内臣想好再告诉您。”
“那可不成,万一……”
“您放心,绝对不让您做有违本心之事。”
“这还差不多。”夏氏点了下螓首,心说如此一来,只要本宫不愿意就可以拒绝他而不算毁约了吧?这孩子聪明一世,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嘛!
就在夏氏跟白玉京确立赌注的时候,迎接朱厚熜的队伍已经赶到了朝阳门外,吏部尚书王琼,司礼监掌印魏彬,内阁辅臣蒋冕,梁储。礼部尚书毛澄,内宫监掌印于喜,坤宁宫管事牌子孙忠……内外文武怕不有数百人,再算上内宫都人,外廷兵勇,数千人的队伍黑压压跪倒在兴王的车驾之前,恭迎兴王入城。
一身玄色团龙服的少年在太监黄锦通传之后掀开车帘站在车辕之上,他的腰间系着白色的带子,头上戴着白帽,望着眼前乌压压的人群怔了片刻,方才轻咳一声说道:“众卿辛苦,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若是仔细分辨,可以从中感受到些微的紧张,离的近的人,比如毛澄,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袖子在微微的颤抖。
“殿下远道而来才是真的辛苦。”
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岁千千岁的诵圣都是影视剧中演出来的,明朝不兴这一套——当初白玉京便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众人起身之后,王琼面含笑容恭敬的说道,引来不少附和的声音,蒋冕毛澄等人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众卿在京办差也很辛苦,至于孤王嘛,一路上吃穿用度都有人照应,谈不上辛苦……这位老大人不知如何称呼?本王自幼生长在封地,对京中官员不熟悉,瞧你仪表堂堂老当益壮,莫不是内阁首辅杨廷和杨大人吧?”
少年这话是对着王琼说的,话音刚落便闻人群中有人噗笑出声,心知自己闹了笑话,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顿时敛去,脸色瞬间耷拉了下来。
王琼被朱厚熜的话整的十分尴尬,心头一个劲儿的问候兴献王妃蒋氏,脸上却仍旧堆满了笑容:“政务繁忙,首辅大人坐镇京师并未前来迎驾,老臣王琼给殿下见礼了。”说着弯下腰去,恭恭敬敬唱了个肥喏。
老匹夫,一来就给杨大人上眼药,真是一点儿机会都不肯放过!
蒋冕跟毛澄交换了一下视线,不等朱厚熜开口,后者便抢着打躬说道:“殿下即将入京继承皇位,礼仪繁复,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杨大人亲自盯着,唯恐出些差错,是以不能亲来迎驾,还望殿下恕罪!”
朱厚熜弱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正事为重,孤王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不会见怪于他的……准备的如何了?孤王何时入京合适啊?”
“基本上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差文华殿还略有些不足……微臣已经找钦天监看过时间,明日便是黄道吉日,已然奏请太后娘娘同意,明日一早,殿下可由东安门进入皇城,至文华殿暂住,待拜祭过大行皇帝灵柩之后,再行即位大典。”
“东安门?”朱厚熜想起了当日雪崖道长和他说过的话,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变声期的嗓音顿时略有些尖利起来:“若是孤王记得不错,皇帝即位,应该走正阳门才对吧?”
蒋冕暗暗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顶了回去:“正阳门唯有皇帝以及皇后方可走得,殿下如今尚未即位,自当以皇太子之礼仪,走东安门入城!”
“皇太子?”朱厚熜的声音愈发尖利,略嫌幼稚的脸上挂着冰冷的笑容:“大行皇帝遗诏以孤王嗣皇帝位,非皇子也!再有了,大行皇帝乃孤王堂兄,若让孤王以皇太子之礼入京即位,不知这位大人将大行皇帝至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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