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我们那边见到美女都是这么叫的,岁数大点的叫姐姐,岁数小的就叫小姐姐,其实也是表示尊重,可没有半分别的意思。”白玉京不慌不忙的说道,他只想看戏,并不想掺和,另外,他也真不想欺负王志强,实力相差太悬殊,实在是没啥成就感。
不然的话,早就拿起酒杯摔到对方脸上去,就连敷衍都用不着敷衍了。
“是这样的么?杨公子?”王志强沉着脸望向黄娥,语气却暖了不少。
“这个……”黄娥嗔了白玉京一眼,明知道他是胡说八道,却也不好点破,续道:“此子是从海外逃难到的新都,化外之民,也许真是如此吧!”
怜花姑娘其实被白玉京一声姐姐叫的挺舒服,适才又听他说美女什么什么的,更是身心舒泰,是以虽然明知王志强是借此对杨恒发难,却也不怕,不等黄娥把话说完就接过了话茬儿:
“王少爷多虑了,奴家倒觉得长生他们那边儿这习俗不错,奴家年过而立,这声姐姐倒也当得。”
这话明显有向着白玉京的意思,白玉京心说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笑道:“其实本来是想称呼你一声小姐姐来着,又怕太过唐突……姑娘这样子,哪里像年过而立的嘛,瞧着也就比我大不了多少似的。”
“你这后生真会说话,以后没事儿时多来光顾小店,姐姐给你打八折。”
“那感情好,就怕我身份低微,到时候你再把我给忘喽。”
怜花一阵娇笑,指点着白玉京道:“你这孩子……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是说话算数的,这样吧,这是我亲自绣的荷包,送给你了,稍后我交代下去,日后你来,只要出示此物,不但八折,还断没有人敢难为于你。”
一只鲜红的荷包带着香风落在白玉京手里,只见其只有巴掌大小,缎面光滑细腻,犹如少女的皮肤,上边用蓝色的丝线绣着两只鸳鸯戏水,不禁曼声吟诵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晓寒深处,春波碧草,相对浴红衣。”
别人尚无反应,杨恒眼睛一亮,夸赞道:“不错不错,长生大才啊!”
噗嗤——
数声噗笑,怜花更是花枝乱颤,看着被笑懵了的杨恒不知说什么好。
黄娥羞红了脸,她实在是被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三叔打败了,狠狠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明明是《汉乐府》里的一首,偏偏张冠李戴,三弟啊三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心思多用在读书上啊?”
笑声愈大,杨恒这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不禁暗恨白玉京让自己丢了这么大人,眼睛一转便来了主意,嘿嘿笑道:“别笑别笑,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错了也就错了呗,倒是长生,大哥您总夸他有才,诗文做的好,不如让他当场赋诗一首,也让小弟开开眼。”
“没错儿!”王志强难得附和杨恒一次,实在也是适才怜花和白玉京打趣让他感觉落了脸,怀恨在心,故意难为:“适才杨公子那书童不是诵的《九张机》里的一首么,显然很喜欢这首词牌,不如就用这首词牌现作一首……以诗会友嘛,诸位以为如何?”
“好啊好啊,本次聚会本就是以诗会友嘛,正该如此!”
“新都杨家家学渊源,小兄弟出自杨家门下,想来也受熏陶,作诗一首,也好让咱们一观风采。”
“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有黄才女口占《咏梅》,若今日再得吴长生一首《九张机》,实乃文坛一段佳话啊!”
黄娥当日在北安门外当场赋诗咏梅之事早已传遍了天下,才女之名,早已不仅仅限于四川与京师两地,可谓是大江南北,无人不知。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言语间居然还提到了自己,黄娥忍不住有些得意的看了白玉京一眼,笑着插话道:“长生啊,你看,既然大家如此热情,不如你就口占一首吧,也不用局限于《九张机》这个词牌,言之有物即可。”
到底她还是向着白玉京的,虽也有心再次领教白玉京的才学,却知《九张机》很难,换作自己一时间也没啥头绪,也怕白玉京短时间作不出来丢面子。
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
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需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先白头,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六张机,雕花铺锦未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计,炉添小篆,日长一线,相对绣工迟。
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剪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
八张机,纤纤玉手住无时。蜀江濯尽春波媚。香遗囊麝,花房绣被,归去意迟迟。
九张机,一心长在百花枝。百花共作红推被,都将春色,藏头裹面,不怕睡多时。
此乃《汉乐府》收录宋朝无名女子所作《九张机》全文,按照词牌要求,也得“一张机,两张机的”下来直到“九张机”,时间充裕倒也罢了,在黄娥看来,除了杨恒之外,估计都能作出,关键就是时间太过紧迫,想要言之有物,再语句通顺,遵循平仄的规律,对仗工整……难,实在是太难。
说着话她忍不住暗骂王志强太坏,这不是摆明了要让白玉京丢脸嘛——好在我也算给了小白台阶儿,给他放宽了条件,按照他之才学,就算当场做不出来,拿首从前作的出来凑数也行嘛。
“杨先生此言差矣,令书童出口成章,一看便是才学过人之辈,若依先生之举,怕是显不出他的才能,还有作弊之嫌,所以条件万不能改……”王志强开头时还不知道黄娥的身份,只觉此女英气逼人,很有魅力,后来忽然想起京中传言,杨慎夫人惯好易钗而弁,马上便猜到了她的身份,这才不依不饶起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黄娥打断了:“王少爷此举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吧?莫说是我这小小书童了,便是春雨公当世,怕也无法作出吧?”
“黄安人怕是小瞧我朝学子了吧,不就是区区一首《九张机》么,且听我诵来:
一张机,流霞倾尽绕春堤。幽兰绛草芳泽意。冰肌玉骨,胭脂翠黛,相对浴红衣。
二张机,鬓香轻散沐仙姿。羞持藕臂娇容丽。回眸笑语,氤氲凝雾,浅画自依依。
三张机,暮寒犹缀柳芳枝。星浓月浅花凝泪。含情隽永,鸳鸯盟誓,最是两心知。
四张机,花开花谢影双飞。春风不解愁滋味。清尊素酒,篆香惹绪,永夜恋痴迷。
五张机,朝朝暮暮雨霏霏。桃花结子承安逸。山林梦远,琼壶敲尽,锦字杼璇玑。
六张机,银河划断两情痴。盟鸾心在常相忆。繁花待剪,疏钟催晓,几度寄相思。
七张机,愁肠试酒晚来迟。迢迢霄汉终无计。画楼云雨,良宵岑寂,一梦断尘泥。
八张机,梦阑相见盼春归。秦筝调柱声如泣。宫商难理,弦音如梦,何处觅灵犀?
九张机,小书锦字篆清词。轩窗幽暗华枝碧。流云醉挽,琼瑰暗信,无奈两徘徊。”
说话的不是王志强,而是坐在他下手的一名青袍中年人,他下巴上的短须修理的一丝不苟,面如冠玉,五官周正,实在是一表人才。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低沉而又有力,一大串长词吟诵下来,众人轰然叫好,王志强更是兴奋的双眼冒光,好像是他自己做出来似的,斜睨着黄娥于杨恒等人,一副怎么样?厉害吧?似的表情,毫不掩饰挑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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