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帝国权宦 > 第七十七章 外使朝见
    集权有集权的好处,做事可以一言而决,没有掣肘,执行力度大。

    分权有分权的好处,尤其是当掌权者并不是那么出色的时候,可以避免发生重大的决策性失误。

    各有利弊。

    而杨廷和正在做的事情,本质上是在为至高无上的皇权套上一副笼头。

    如果换个别的皇帝,比如……呃,明朝的皇帝好像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若是换成蛮清后期的那些皇帝,比如嘉庆啊道光啊咸丰之类的,没准儿白玉京就会选择支持杨廷和了。

    反正不管对错都是以最终的胜出者为准,真能把朱厚熜梗着的脖子按下去的话,后边肯定就没张璁什么事儿了。

    关键朱厚熜就不是一个甘于认输的人,这小子别看岁数小,性格却不是一般的强硬,关键时刻,每每还能壮士断腕似的拿出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偏某些时刻他又特别善于隐忍。比如对杨廷和吧,白玉京敢肯定,他其实一定将杨廷和恨到了骨子里,但是表面上却十分的尊重,除了大礼之事,其余杨廷和提出来的建议,几乎就没有驳回的。

    而大礼之事,他其实也紧抓了一个“孝”字,也算有理有节,并非无理取闹。

    再看他登基以来推行的政策,绝大多数都是向文臣示好的,比如裁撤各地的镇守太监,比如将江彬弄进京的边军遣回边境,比如剔除锦衣卫滥竽充数的人。

    当然了,他也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比如黄锦,比如袁宗皋,可惜后者好像命不太好,自从被任命为文渊阁大学士加官礼部尚书入阁之后,非但一天都没入阁办事,反倒一病不起,据说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

    其实就算他没病也无妨,毕竟他曾是兴王府的长史,算是看着朱厚熜长大的,黄锦都成了乾清宫管事牌子,升他一个内阁辅臣还真没人说的出别的来。

    综上所述,朱厚熜虽然年轻,却聪明绝顶,情商也很高,根本就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这也附和后世对他的认知,此人后期虽然长达二十多年不上朝,却一直将权利牢牢的捏在手心,将一众文武玩弄于鼓掌之间,确实是一个十分厉害的皇帝。

    大礼之争和万历时期的国本之争一样,历时长久,内耗严重,是明史当中十分具有影响力的重大历史事件。

    越快结束,政事越能尽早进入正轨。

    而且在白玉京看来,若是能改变朱厚熜一心向道的心理,他极有成为一代明君的可能。

    这是封建社会,民智未开,相对于民主来说,人民更需要的其实是一名能力出众的人来指引他们。

    他并不想当朱厚熜的朋友,自然也不想当朱厚熜的老师,皇帝原本就是为了权利而生的冷血动物,跟他们走的越近越危险。

    古来多少人物,自以为可以控制他们,除了有数几人之外,绝大多数好像都没好下场。

    挟天子以令诸侯做的最好的不过就曹阿瞒一人罢了。

    白玉京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所盼望的,不过是尽快结束大礼之争,然后尽量潜移默化的对朱厚熜产生影响罢。

    “老大人,这里不仅仅是您的大明,也是晚辈的大明,该怎么做,晚辈心里有数,只是却仍旧想要奉劝您一句,陛下虽然年轻,却绝非任人摆布之人,适可为止便好,否则的话……”

    “不必说了,老夫心里有数。”杨廷和淡淡的打断了白玉京道。

    白玉京轻叹了口气,望着杨廷和转身离去的背影,默默的说了一句:“看来有些南墙,根本就无法避免啊!”

    继嗣派势力强大,现在跟杨廷和说他们一定会输他自然不会相信。

    权利就如同美酒一般,美则美矣,更多的时候,却会麻痹人们的认知。

    白玉京暗暗提醒自己,今后的路还长,一定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朱厚熜姗姗来迟,雅音奏响,鞑靼使臣和瓦剌使臣在鸿胪寺少卿郭东亮的引领下觐见。

    礼仪冗长而又无趣,上至皇帝下到朝臣,包括鞑靼瓦剌的使者们却全都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一件神圣的事情。

    国事之大,在戎在祀,而外交便是兵事的延伸,轻忽不得。

    白玉京无聊至极,悄悄的观察周围的人,然后还是被他敏锐的从朱厚熜眼底深处发现了一抹不耐。

    到底还是孩子啊。

    呃,等他成年之后,也许这股不耐会表现的比这还要明显吧?

    白玉京暗笑了一声,忽然在朱厚熜身后乾清门门后站立的宫女当中发现了妙清的身影,此刻她已换下了道袍,穿上一身粉色的袄裙,发型也变为了宫女流行的高髻簪花的样式,若非跟她太过熟悉,险些认她不出。

    小丫头倒是挺有道行,居然混进了宫女当中。

    白玉京冲她笑了笑,可惜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鞑靼来使,并未看到。

    鞑靼的正使叫做兖必里克,是达延汗的孙子,赛那刺的长子,两年前赛那刺死后,以十三岁稚龄继承了吉囊之位,是蒙古右翼三万户之长。

    所谓吉囊,也叫济农,是汉语“晋王”的蒙古音译,当年隋炀帝唐高宗二人称帝前都为晋王,所以后来唐宋立储之后,习惯会封储君为晋王。到了蒙古,意思大同小异,是储君或者副汗的意思。

    兖必里克今年刚刚十五岁,却是个作战骁勇,杀伐果决的人物,当年他的父亲赛那刺去世,其实还有好多人想要争夺济农之位,是他亲自带人夜袭数百里,击杀了最为有灵力的竞争者,其余人这才偃旗息鼓,达延汗见其有勇有谋,才算放心的让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吉囊之位。

    他长的很强壮,人高马大,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倒是他身边那位,个子顶多到他肩膀,面孔稚嫩,脑袋后边梳着小辫子,一看就是个孩子。

    孩子长的很漂亮,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时的四下乱看,脸上不时露出类似羡慕或者向往甚至嫉妒的表情。

    他还是第一次来皇宫,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彻底刺激到了他,打小生活在大草原上,他一度以为大明的京师估计也和大同宣府之类的边城类似,倒是听长辈说起过元大都的繁华,不过那根本就超出了他的认知,所以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现在他相信了,羡慕嫉妒的同时,心底不免涌起一股失落,曾几何时,这应该是我大元朝的地方啊,迟早有一天我要带兵把这里夺回来。

    就在他暗暗下定决心的时候,忽然感受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急忙抬头,便见一位身穿大红蟒袍的年轻人正站在大明皇帝的旁边含笑望着自己,这人皮肤白皙,生的十分好看,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别看瞧着岁数也不大,却已经有了渊渟岳峙的意思。

    难道他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东厂厂公么?

    他感觉对方的视线如有实质,虽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感受到的却绝对不是温暖,而是刻骨的冰寒。

    他只在自己的祖父发怒时感受过这种可怕的感觉。

    为什么?

    自己应该还算个孩子吧?他为何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敌意呢?

    他不服输的回瞪了过去,只是仅仅坚持了一会儿就败下了阵来。

    这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握紧双拳,重打旗鼓,再次抬起眼来望过去时,白玉京已经挪开了视线。

    因为冗长的礼仪终于结束了。

    年轻的兖必里克向前几步跪倒行礼——这是太宗皇帝打出来的威风,虽然如今情势逆转,大明军事早已不复当年的雄威,作为外国来使,兖必里克仍旧遵循礼节,给了皇位上边那个比他还年轻的皇帝足够的尊重。

    “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兖必里克的汉语说的还算可以,虽然带着一股怪味儿,却仍旧足以让所有人都能听懂:“小使听闻大明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一直心向往之,此次前来,一来是带来我大元可汗恭贺您继承皇位的贺表,二来,也是想见识一下大明朝的风华。

    小使这里为您和您的臣子们准备了三道题目,不知陛下可有胆量跟我们切磋一番?”

    他的态度虽然十分恭敬,语气里浓浓的挑衅之意却无法完全隐藏,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屑于隐藏。

    不然的话,按照他的汉语水平,在向朱厚熜发起挑战之前,怎么也得加上一个“外使不才,斗胆如何”之类的客气话才符合他的身份。

    朱厚熜皱了皱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旧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怒火。

    他扫了眼旁边的白玉京,这才点头,用淡淡的语气说道:“外使既然有心请教,朕自然照准,不过,光是做你的题目也没意思,不妨加个彩头,外使意下如何?”

    “小使正有此意,不知陛下想赌些什么?”

    “还是先说说你想赌些什么吧!”

    “好,那小使就不客气了,一共三道题目,自然是三局两胜,若是小使侥幸得胜,小使希望陛下能够答应放开边市,允许双方自由买卖。然后,小使已到适婚年龄,也希望能够侥幸求得一位公主回去,还求陛下允准。”

    朱厚熜双手缩在袖子里,发出轻微的嘎巴声,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提出的赌约朕应了,现在,再说说朕的赌约吧!”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