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七日,国庆黄金周的最后一天,和七天前形成鲜明对比,高速上面南行的车辆堵成了狗。
无数的大巴和私车司机无奈的在慢慢挪动,顺便羡慕左手边偶尔呼啸而过一路飞奔向北的车辆。
许哲就是向北开的司机中的一员,早上出门从老家回苏南,和别人一样一路走一路堵,中午的时候接到高中班长兼死党的电话,多年的好友杨柯今天上午因为肺癌去世。接完电话后许哲大脑有段时间都是空白的,怎么会这样,刚过而立之年,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家里一双儿女还在读小学。
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许哲在前面允许调头的地方把车子转向,不用堵车了。在没有监控的路段戴上蓝牙耳机,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可能还要四五天才能回去,让老婆先在店里盯着。老婆也有点唏嘘,感叹怎么会遇到这种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许哲每天晚上抽空打个电话。
两人挂了电话之后,许哲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自己今年才三十一岁,自己的朋友也都在这个年龄段,怎么就突然会去世了呢,好像大家在一起疯玩,打闹,一起逃课上网的日子就在昨日,突然间就走散了。
路上人少开的快,两点多的时候许哲回到县里,把车停在实验小学旁边,许哲姐姐在学校对面开家文具店,店后面是学生寄宿的地方。这几年大家都一窝蜂的在县城买房子,就算没买的也把孩子送到县里上学,许哲姐姐的店就是很多做这种孩子寄宿生意的一员。
许哲进到店里的时候,姐姐正在收拾东西,看到是许哲,楞了一下。
“你不是早上就走了吗,怎么还在这。”
许哲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我早上确实走了,堵了半天。我高中同学打电话给我,说一个朋友死了,我们平时走的比较近的几个待会去他家里看看,要耽误几天。”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和别人说的时候感觉格外难受。
“哦,这样啊。”姐姐继续整理一排床铺,明天小学假期结束,孩子们都要回来了。“姐姐你是不是信佛了,怎么这么看淡生死。他今年才三十岁,孩子还在小学啊。”大姐许敏手里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不是看淡生死,是见多不怪了,我同学都死了好几个了。没人规定必须要七老八十才能死啊,总会有各种意外。你不可能没见过年纪轻轻就去世的例子,只是发生在自己身边才觉得诧异。”
许哲把头放在椅背上,张开眼望着天花板,浑身放空的仰躺在椅子上,“确实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种事确实不分老幼的。”就这么无力的躺一会,电话再次响了起来。许哲掏出手机一看,是班长。
“喂,我到家了……在实验小学这边……其他人呢?……好,我去北站旁边等你们。”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提提精神。“姐,我走了。”“你去哪?你同学家在哪个小区?”“不在县里的房子,他家里人把他停在老家,七梅乡。”“那你晚上住哪啊?”“我晚上回来。”
开车到县北长途车站旁边,停在花坛旁边,看到车站门口有个卖鸡蛋饼的,才想起自己午饭都没吃,光顾着想事情了。下车来到做鸡蛋饼的阿姨那里,“做个饼,少放点辣酱。”阿姨抬头看看许哲,手里却没停,利索的摊着饼,“稍等一下,我做完这两个下一个就是你的了。”“没事,我不是来坐长途车的,不赶时间。”“不坐车怎么还来这买饼吃啊,这都快三点了。”“哦,我等人,待会去七梅。”许哲并不想在外人面前说朋友的事。“七梅的公交在西站啊,你怎么来北站了?”“自己开车过去,还要在这等朋友。”
好不容易自己的饼做完,许哲付了钱拿着鸡蛋饼回到花坛。不禁感慨,老家这些做小买卖的,遇到说话本地口音的都特别能聊。咬一口冒着热气的饼,还是熟悉的味道。坐在花坛边,许哲边吃边四下看,老家的变化实在是太大,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只有一个长途车站就是西站。现在去多了北站和南站。北站这里原来是一个村子,往西一点全是稻田,再往西原来是农场,属于县里的土地,现在那一片全改成了高楼,县委县政府,法院,和各个局级单位都集体搬迁到了那里,腾出原本在中央大街那里的土地,给高地价的商业中心挪位置。
吃完了饼只感觉混了个半饱,从车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漱漱口,继续等着。不一会,几个朋友的车也到了北站,众人也没心情寒暄,几天前国庆的时候大家还在一起吃过饭。打了个招呼后就一起往七梅开。
因为七梅就在去市区的路旁边,所以路况不错,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杨柯家就住在镇上。他们家原本是养鸡的,有了点钱后杨柯爸爸就在镇上开了个超市,正好那个时候打工开始热了起来,杨爸爸就带人接一点建筑工程的边角料小活,慢慢的干的还不错,杨柯高考成绩太差,高中毕业后就直接没上大学了,和他爸爸一起接活干,十来年下来也小有积蓄,可是谁能料到天有不测。
众人在超市门口停下,门口站满了人,气氛低沉。超市门口几个喜羊羊的摇椅也没小孩子在玩了,街上的人都知道杨家的事情。班长汪冠提前联系了杨柯的弟弟杨璞,杨璞接了电话出来把大家接进去,里面全是杨家的亲戚。杨爸杨妈脸色木然的招呼亲戚坐下,气氛有点沉闷,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杨柯的老婆带着一对儿女在他身边哭的让人心里发抽。
除了杨柯老婆和弟弟外,几人和杨家亲戚并不熟悉。磕头也不合适,每人点了几张草纸在长明灯上引燃,放到杨柯头前的盆中焚烧。所有人都做完后又到杨柯老婆那劝了几句,知道他们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和杨璞打了个招呼,说好十号那天酬客再过来,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回县里。
晚上七点半左右,田聪家的饭店,几个人闷闷的吃着饭。田聪妈妈端着一大盆烧鸡公放到桌子中央,大家赶紧站起来说谢谢,并让她不要再烧了,吃不完浪费。重新坐下后,张腾飞老话重提“从高中开始我就怕来田聪家吃饭,田聪妈妈对田聪的同学太客气了,不管来几个都烧满满一大桌,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怕”“我也是,感觉太不好意思”,大家不由自主的附和。
“趁热吃吧,才刚到十月就这么冷,菜凉的快。”“天也开始黑的早了,外面都快看不见了。”大家拿起筷子准备常常田聪妈妈做的烧鸡公。这个时候陈彦却突然趴在桌子上,用手盖住自己的脸,不过从他不断抽动的双肩可以看出他在哭。
汪冠搂住陈彦的肩膀,“别哭了彦子,赶紧吃完回家睡觉。”陈彦抬起了头,还是用手抵着眉毛,盖住眼睛。“杨柯最喜欢吃烧鸡公,他说他家虽然原来养鸡,但是他从来没吃腻过。”
大家不由的心里难受,陈彦继续哽咽道:“你们说,我们到了该死的年龄了吗?”这句话彻底扎心了,每个人只有无语叹气。
没滋没味的吃完饭,各自回家。直到十号早上才又一起开车到七梅。下车后在正堂屋桌子那里随了礼。杨璞把大家带到开流水席的长棚里,七八个人单独占了一桌,也没什么心情聊天。看着周围热闹的场景,和几天前完全不同,好像没人感到哀伤。刘文忍不住说:“虽然知道这是正常现象,但是看着他们嘻嘻哈哈哈的样子,还是很不舒服。”许哲在刘文杯子里倒了杯雪碧,劝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看开点吧,现在最难受的就是杨柯的家人了,还不是强颜欢笑招待宾朋。”
刘文还是忍不住,“你们说他老婆和两个孩子该怎么办。”汪冠这时候倒是接话了“杨柯家又不穷,老头子手里也有不少钱,肯定亏不了自己的孙子孙女的,至于他老婆,我们还是不要多嘴,以后他儿子女儿有需要的话,大家还是能帮就帮吧。”“就怕我们有事也难及时知道,就陈彦和田聪平时在县里,其他人都天南海北的。”田聪接话道:“我和陈彦平时会多关注的,如果有事就打你们电话。”
“如果人可以没病没灾该多好。”不知道谁嘟囔了一句,就被酒淹没了声音。
几个人只是在杨家吃了顿饭,并没有参加后续的程序,那都是家里直系亲属要忙的事情。晚上几个人在其他饭店吃的饭,并没有去田聪家。因为每个人都感觉憋得慌,想喝酒。边喝边叹气,感叹世事无常。“如果能回到十年前该多好啊。”刘文道,许哲呵呵笑了声“十年前我还不认识你们呢,九八年好像发大水了。”众人一呆,汪冠笑道:“你喝傻了吧,十年前是零八年,高中都毕业了”,“对哦,我猛然间懵了,我怎么就到了三十岁了呢”。“你还别说,我也经常有这种错觉,别人一说十年前,我就觉得是九几年。”
“呵呵”“呵呵加一”“呵呵……”“唉……”
宿醉的感觉太难受,许哲忍者头疼在高速上开着车,现在是彻底不堵了。手里握着方向盘,脑壳不断的传来丝丝刺痛的感觉,大脑里却在不停的想起这几天的事,恍恍惚惚。直到一声刺耳的鸣笛声传来,才拉回精神。映入眼帘的是一辆大货车的车尾,货车司机从后视里都看出来这辆车晃晃悠悠有问题了,鸣笛示意,许哲确实回了精神,但是还是晚了,快速左打的方向盘让他没有撞上车尾,却快速穿过超车道,直直的撞上高速中央水泥墙上。
宿醉的感觉消失了,反而越来越困,直至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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