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大宋明王 > 第二章我思故我在
    高原躺在榻上,慢慢睁开双眼,室内光线虽说并不强烈,但久暗之后忽地眼前大亮,依然刺激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

    房间不大,几件陈旧的摆设显的有些粗陋。或许是因为太过追求空间利用的缘故,整个房间给人一种隐隐的压抑感。

    透进光亮的窗户是一马三箭的直棂窗,没有窗扇,没装玻璃,也没有贴糊窗纸,横竖三组细长的棂条榫卯在窗框上,犹如在窗口固定了一段栅栏。外面轻暖的风吹进,吹的窗边青绦拢着的窗布一阵晃动。

    窗下横摆着一条长木凳,墙角朱红色橱柜上供着一尊金漆斑驳约莫半尺高的神像,神像一边一架烛台,香炉里插着三支没有点燃的线香。

    谢天谢地!高原很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佛教信徒,在一个全民不敢扶老太太过马路的年代,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重伤之后能够有人相救,实不知前世今生修了多少功德,才会有此福报。

    从室内的摆设来看,高原推测这里应是景区里的一处复古建筑,主人的身份可能是这里看山人,或是从事景区维护的临时工。丝毫看不出家中有矿的迹象。

    弄明白了自身所在,高原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索性不再强睁流泪的双眼,反正身体还未能复苏,多看少看都是徒劳。

    闭目养神间,忽听得外面一阵嘈杂,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六嫂的活计就是利落,早饭来时才开始下手,刚刚半饷功夫剥的木桶眼看满了”

    一个婆子的声音道:“这梁山的莲子买卖越来越难做了,量少不说,价钱也愈发高了,快要赶上其他地方剥好的货价了。”发过牢骚,叹了口气接着道:“在这时节还能算的稀罕东西,若再过几天新莲蓬下来,就算不砸在手里,那价钱也得落去一半。李家遭此劫难,只怕一时半会儿没了考虑这些的心思。大家邻里对门的住着,能帮就帮衬则个,这年月谁家还没个难处”

    那男子的声音道:“六嫂说的是极,一双筷子易断,一把筷子难弯,一家有个三病六痛小坎小坷,大伙帮扶一把也就好过很多”,顿了顿又道:“我也是刚从李大哥出事的程家府上赶来,茶还未饮得一杯,医馆那边便传过信来,说是李大哥伤重不治,刚刚登仙为神去了”说罢叹息不已。

    那婆子一声惊叫,喃喃道:“这下李家的天怕要塌了,家里没了男人,以后叫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可怎么活呀”

    沉默了片刻,那男子的声音才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无用,好在还有三爷他们能赶来主持公道”

    那婆子低声喊了声三爷,口气与刚才明显不同。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嗯了一声问道:“里面的李家大郎可曾醒过来”

    那婆子道:“回三爷,不曾”

    三爷的声音:“两条人命程家只想打发六贯钱,看来非得要闹他一闹才好。他六嫂且去寻几个能撒泼打浑的妇人,待会儿抬棺去他程家府前,事情闹将起来,看他程家的脸面要还不要,你们到时只管哭嚎,免得唯有她们母女二人弱了气势”。

    待婆子的脚步声渐远,三爷的声音方又响起:“常言道,每逢大事有静气,伯厚去时且莫急于出头,先尽管让老五去做那白脸恶人,红脸还需你来唱,免得有什么叵测处理不急”,顿了顿又道:“我这次就不去了”。

    那男子声音忙推让道:“三爷不去压阵,我俩怕是处理不来,还是得三爷亲临才好”

    那三爷哈哈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不亲身经历过事,以后怎么把担子挑起来。你且放手去做,实在不行我再出面不迟”随即听他的声音笑骂道:“你们这几个小子还杵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卸门板的卸门板,进屋抬人的进屋抬人”

    高原正一头雾水,唯听一阵旋疾如风的脚步声,还没等看清来人模样,一股汗味混合着浓重的口臭便扑鼻而来,只熏得高原张口呕出一口浊气,双眼一翻,再次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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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人影幢幢中一个严厉的男子声音道:“李珠儿,你休的胡闹。程家已经恩典了二十贯,那二十贯可是上好的足陌小平铜钱,若折成铁钱三十五贯都怕不止,你还想怎滴!”

    一个女孩的声音恨恨道:“我爹是在他程家死的,二十贯铜钱想买我爹的命,做不到!”说罢呜咽声不止。

    死亡赔偿金二十贯小平钱?高原很困惑,这些人说的尽管不是普通话,可明明也是汉语啊!自己怎的一点也弄不懂话里的意思。

    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可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不对!梦中的人从来不会怀疑自己是在梦中。因为假如被怀疑的自己是在梦中,那么这个怀疑自己的自己一定是个真实的存在,所以说梦里的人从来不会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高原觉得自己很牛逼,这么快就得出了和法国哲学家笛卡尔相同的结论。自己不过转念之间,而笛卡尔却研究了一辈子,真是高下立判。

    确定了不是在梦里,高原再不相疑,试着强撑身子半坐起来。蒙面的白布滑落,周围的情景却让他再次如坠雾里。

    身下是一扇铺了蒲草的门板,身边两个身穿麻布短衫的男子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五六米远的地方同样有一个人躺在门板上,因为角度原因,却是看不清面容,一左一右两名素衣戴孝的女子伏在身上坠泣,一个头上扎了孝带,一个披散着头发,两人身后围坐着四五名布衣荆钗的婆子或面有戚戚,或全无表情,旁边站立的一名青衫男子,正在俯身对其中一个头顶扎了孝带的女子大声训斥。再往远处,十多名身着短衣壮汉手手相扣,拉起人墙,挡住试图向前的围观群众。

    真是一群奇怪的人!不但所有人都穿着古人衣服,就连男人要么长发披肩,要么头扎发髻。难道是古装剧拍摄现场?可自己大学学的是机械电子工程专业,从来没有过表演经历啊!难道是和那些人一样做了群演?可自己明明没答应签约啊!

    高原开始愤怒起来,这剧组也太没人性了,居然不经同意擅自让坠崖重伤的自己做免费劳工,真是枉费了早前的一腔感激。

    人类性格的形成除开先天遗传,后天环境更显重要。同样遇到心有不满,也许此时早有人安耐不住出声质询,而高原却往往会选择隐忍。

    高原压下愤怒,暗自宽解。不管对方如何过分,都埋没不了相救之恩。现在自己既不知道台词,也不知道下步如何动作造型,万一有个行差言错,影响了剧情进程,引来众人犯怒,实是不值。

    高原决定继续看戏,能够亲身经历拍摄,影视剧热播大火后,也许还能有一段私下和人吹嘘炫耀的资本,谁说工科男就不能有虚荣心。

    只见那青衣男子直身踱了两步,回头朝向披头散发的孝衣女子唤道:“大嫂莫怪兄弟话直,虽说人是死在程家不假,死因却是因李大哥护人心急,而非程家故意加害,责任自不能全由人家来担,怪也只能怪天不开眼,命该有此劫,否则怎会那么多巧合,你外甥刚要从房上跌下来,偏偏他就到了。”

    那妇人并不答话,只是茫然的抬起头来。

    就这一抬头,高原心中不由为她这演技大大喝了声彩。不仅动作拿捏的恰到好处,那呆滞茫然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担心彷徨,生无可恋将此时角色的痛苦绝望表达的淋漓尽致,不愧是老戏骨,仅这份功力得让小花们不知沉淀多少年。

    那青衣男子四下拱了拱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抖了抖道:“承蒙各位相邻父老帮衬公道,程家看孤儿寡母度日实在艰难,愿施二十足贯银钱恩惠了结。签押过后,再无干扯。各位都给做个见证,莫要出现事后流言”。

    说罢眼光扫向围坐的婆子们,那些婆子们得了暗示,纷纷起身劝解孝衣妇人。

    “人死不能复生,弟妹还需看开些,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人心要知足,能赔二十贯钱也不少了。若非吴先生周旋,凭你们哪能得了这多银钱”

    “是呀!是呀!若是惹得先生不快,撒手不管了,仅你娘俩去哪里撕扯公道,要学会见好就收,差不多就行了,天下那有你我说理的地方”

    “芸娘可得想宽心,万不能牛角路上奔啊,当家的走了,不是还有珠儿吗?过些时日再把那外甥过继来,不几年又是一个好人家”

    “黄泉路上无老少,大哥虽说亡于非命,但有继子送丧,也应了子在父丧,孙出祖亡的古礼,算的上寿终正寝了。你莫伤心坏了身子,后面还有大事等你做主”

    ………………

    那孝衣妇人对先前众人的或威胁或劝解恍若未闻,只是下意识的抽泣着,恍若成了一种习惯。待听到后面话时,方问到:“易……易儿……易儿呢”问话间肩头不停起伏,声音也是断断续续。

    “在呢,刚才还在那儿呢!你家易儿好着呢!”一个微胖婆子一边说话一边不经意的慢慢抬头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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