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自高空徐徐而下,见他缓步而来,见他眸中笑意盈满盛不下,见他袖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她。
耻辱,奇耻大辱啊!
当初与他同归于尽都没有这样难堪过。
颜玉此时幻想着自己能移形换位,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将他一军,吓他一跳,那该多好!
然,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她还被困在法屋内。
白玉塌砸在她的身上,砸得她心疼。天魔体二阶的身体强度,一番撞击让好好的白玉塌有了裂痕。
香案翻倒在地,香炉滚落一隅,将将压住了乌金弓的弓根。灵光香的香灰纷纷扬扬,沾了她一身。
悬空的缩小版的大河上下图扯破了半边,没精神地耷拉着。
好一副劫后余生图!
不想被看见这一身的狼狈,不想更丢脸,颜玉决定施法整理下。
刚要念诀,眼前一花,屋内多了一道人影。
“你——”颜玉吃了一惊,“你怎么进来的?”
人在法屋内情况下,外面的人是绝对进不来的。若谁都可以进,那还叫什么法屋!
一屋子的狼狈,无所遁形。
尤其是看到被香灰糊了一脸一发一身的惊讶少年,楚扬的笑容更大了:“就这么进来的。”
楚扬打量四周,嗯,和以前,几乎没怎么变过。
弯腰捡起那把弓,呵了口气,呼地,吹掉了上面浮着的香灰。手指按压着弓弦,测试着弓弦的松紧度。
那眼神,仿佛他乡遇旧物,有一种怀念。
那动作,有多熟稔就有多熟稔。
行了,反正再怎样的狼狈都已经见过了,颜玉反而淡定下来。
矮着身子稳住白玉塌,让自己的身子解放出来,颜玉拍了拍手,掸着身上的香灰,故意弄得灰飞屑舞,好让对面那位也沾染些,同流合污,最好谁也别想干净:“说吧,怎么回事?”
颜玉再迟钝,也相信这不是一次简单的飞行事故了。
分明有人搞鬼!
可金光法屋是她的法器啊!而且,还是被她祭炼过的!
这年头,连亲自祭炼过的都不能信了!
可楚扬,怎会有金光法屋的控制之法?
金光法屋,是魔器殿之物。颜玉想着各种可能,但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会是那样的真相。
“箭呢?”他不答反问。熟稔地调整弓弦的松紧,仿佛没看见颜玉的小动作。
被香炉敲击过,弓弦有些失调。
“用完了。”颜玉无所谓地道。
“很危险吗?”他道。
“什么?”颜玉不解。
“乌金一箭,同金丹修为一击。何事让你用尽十八箭矢?”
是遇到了怎么的危险,才让颜玉用完了十八支箭。
“早过去了。”颜玉对楚扬占据的主导,有些不惯。重新摆正了榻,施术净了室,物归原位。
只是破损的仿版大河上下图,摆弄着,怎么都恢复不到完整时候。
有些可惜。
“懂画吗?”颜玉瞅着撕开小半边的画。
“还行。”楚扬收了弓,搁在香案上,抬头看悬空的那副画及画下的人,“你喜欢?”
颜玉点头:“画得挺气势,大河凌驾应周山脉之上,把魔界的野心都画出来了。”
楚扬面无表情道,“我可以帮你复原。”
“怎么复原?”颜玉回头,有些惊奇。
难道楚扬还懂俗世修补画技艺?
“再画一副。”
少年蓦地睁大了眼:“再画一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字面意思。”楚扬淡淡道。
怔愣半晌,颜玉吸了口气,才问道:“你画的?”
“我画的。”
无数种可能,无数种猜测纷至沓来。
颜玉想到他自由进入法屋,缓缓地吐了口气:“那么,金光法屋呢?”
又想到刚才他检修乌金弓时候样子,神色复杂:“还有乌金弓。”
“嗯,都是我炼制的。”
干脆的回答。
如巨石落湖,砸起千层浪。
颜玉心神震荡,久久难安。
这世界,真特么的小啊!
想过任何可能,就是没想过会是这一种!
看向楚扬的眼神顿时不怀好意:“这次事故,是你动的手脚?”
“只是想试试留着的后门还在不在。”他说得轻松。
试试?
颜玉想到了法屋失控前,眼前这位奇怪的笑,若说他不是故意,她就再从高空摔下一次!
“好玩吗?”颜玉冷笑。
“还好。”楚扬憋着笑,装着一本正经。
堂堂修士,从高空摔下,摔个嘴啃泥?哈哈~
随手扯了画,揉成一团,扔了。纸团静静地浮空,飘在角落。
“天魔阿布与你什么关系?”颜玉开门见山,再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受气。
“没有关系。”楚扬说得平静。
颜玉哼了一声:“大河上下图!”
“昔日魔神殿有藏画,我看着喜欢,临摹的,这世有些时候闲着无聊,随手画的。”
无聊?他那样争分夺秒的苦修士会无聊?
这真的是“好借口”!当她智商为负吗?
“楚大少画技高超,临画临得竟然跟真迹一模一样,神乎其神!”少年讽道。
“看出来了吗?”楚扬虚空一招,角落浮空的纸团飞了过来,落在他的手上。
重新摊开来,熟络地描摹着应周山脉的线条,“我仿佛特别擅长此画,就像生来就会一样。”他说着,抬头看少年,目光炯炯,“你说,我和阿布是什么关系?”
少年没有出声,似乎被问住。
“就像大祭司将夜说你是流霜一族妖灵的再世,莫非你觉得我是天魔阿布的转世?”楚扬的唇明显地扬了起来,浓浓的讥嘲,“当然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前世在莽苍北崮,玄瑾说过,他不是。
更确切的,玄瑾当时也犹疑好久,最后得出的判断:是,也不是。
那就是,不是。
没有人比玄瑾更清楚阿布,无论从本能还是了解。
后来他入驻上界魔神殿,查到的关于天魔阿布的资料不会多,但也绝不会少。
至少,他清楚,他与天魔阿布,不是同一个人。
两厢沉默。
“物归原主。”颜玉淡淡道,“麻烦开下法屋。”
眼下,这法屋让她压抑得很,从前的舒适安逸,真不知道她怎么感受到的。!
嗯,从前,肯定是身心迷障了!
金光法屋突然震动,香炉跳着离开香案,又跌落。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扁状巨颅,三犄角枝丫如鹿,铜铃四目,二上二前。狼牙犬错,不时地垂着腥涎。
小山一样的影子,擎天之柱般双脚,四爪锋锐如钩。钢条一尾上尖刺高耸,刺刺如剑。
每一步,都震得法屋一跳。
妖兽,大妖兽!
两人脸色一变,一番争执,差点忘了他们身在十万大山,妖族妖兽们的十万大山!
两道身影飘然而出,站在大坑旁。
竟是四目兽!
颜玉惊奇的瞬息,大妖兽长舌一卷,把坑里的金光闪闪之物送入了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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