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楚扬的修为足够逆天,还是因为楚扬对王清阳的手段足够熟稔,抑或其他,王清阳的气机规制对楚扬无效。
如此一来,芜香园内的动静就大了。
虽称不上天翻地覆,但也绝对不该是眼下这番情况——芜香园内,竟然没有一人出来看个究竟,甚至,连偷窥的神识都没有一道。
这不正常!
要不,是楚扬的手脚;要不,就是王清阳一开始布的局?
前者可能性不大。她重伤如此,楚扬没道理耽搁她去做这些无关紧要的杂事。从她说出“王清阳”这个名字后,楚扬就断了与她的传讯,一门心思赶过来救场。
那么就是后者的杰作。
事先布置,在芜香园内提前设阵与外界隔绝,这对王清阳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难得是,他们怎么算到她一定会出现在芜香园,从而布局?
难道——
颜玉不忍心往那方面去想,那会衬托得自己愚蠢。但,再不忍心,还是要想的。
吃一堑,总得长一智。
她与芜香园的联系,是金瞳。
是金瞳带了她来!
莫非,是请君入瓮?
颜玉觉得斜靠着也费劲,索性放开四肢,躺在木梯上。双手交叠枕着头,接近天魔体自愈的最好姿势,好歹舒服了些。
心神不继,无法关注那边的斗法,只能阖眼思考自己的问题。
若金瞳也是布局者,那么,那天茶肆酒楼的路过,就不是路过,而是预谋。
自己被跟踪尾随,看见金瞳如此强援,定然会求助。
于是,顺其自然地带自己离开,待自己进入芜香园,入瓮。
思绪快速转换着,这样推测下去,看上去是没问题,可总哪里不对。
是不对!
少年呼吸一粗。
若金瞳是,在这幢小楼上,在二楼朝东雅间,阵中阵格致房内,金瞳就可以出手。若为速战速决,金瞳大可以与湖心天字一号内的王清阳联手,那么此时的她,肯定不存于世了。
金瞳不仅没有出手,反而被她说得替她引开尾随者,离开了芜香园。
所以,金瞳不会是!
那么,王清阳到底凭什么算中她会出现在芜香园?
此外,明明金瞳化成她的模样,携了玄令离开。为何王清阳没有跟去,反而耐心地潜伏着,等待刺杀她的时机?
显而易见,王清阳知道金瞳化作的人是假的?
按理说,那是金瞳的天赋神通,寻常化神修士都不一定能识破,再加上玄令,简直比真的还真了。
从王清阳的表现,以及楚扬的反应来看,王清阳是破渊的人,至于具体是谁的人,很明显了。
而金瞳是妖族,破渊与十万大山虽有往来,但也绝对没熟到这种地步。看穿金瞳的,或者知晓金瞳真实身份的,不会是王清阳,而是妖族。只有妖族,才对妖族的天赋神通有所感应。
这就有意思了。
破渊与十万大山,为了杀她,这就勾搭上了?
哦不,确切地说,应该是破渊某些人,与十万大山某些势力狼狈为奸了。
由此可以确定一点,被金瞳引去的那条尾巴,不属于破渊,也不是十万大山。两者之外,就是亘远。
颜玉有些心凉。
自以为隐藏完美的金瞳,殊不知在十万大山及破渊眼里,那就是一香喷喷的饵,钓她的饵。
知道与金瞳接触过的自己,会再次找上金瞳求援,所以,才有了在金瞳住处,芜香园这一局。
原来,被钓的,一直都是自己。
打雀却被雀啄了眼。去他的,这世修了魔,却怎地越来越不擅长阴谋阳谋套路了?
颜玉觉得小悲哀。
若非楚扬来了,她的小命真的要交代在此,再次炮灰了。
动用神识都觉得是消耗,眼皮好重,勉强睁了一半。
模糊地,远处光亮不断爆闪,女修没有处在下风,但也没处上风,伯仲之间。
明明有余力,为何留着不发,又不是做戏给谁看?
那句“我会很快的”甚至还在耳畔绕梁,转眼又是这般行为。
她吃不准这人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度日如年,她不想再耽搁下去。
一是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露面的,王清阳背后的那些人,或者说,妖。不知是故意不援手,还是另有目的。二是她实在拖不起,识海已无知无觉,连思忖都成了极其艰难的事。她怕想着想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从此,在这天地,烟消云散。
总而言之,此乃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挣扎着坐起,胸口剑创又崩,无力说话或传音,她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因为留有余力,所以颜玉的一举一动都在楚扬神识之下。那细微的蹙眉,那声清咳,蓦然如雷,在他识海间放大。
“快了。”他轻声传音,安抚道。
接连几招太和修神诀精妙招式,在王清阳错愕之间,夹手夺过降灵。
“这是什么功法!”王清阳厉喝。似曾相识,甚至比凌烟阁内的更胜一筹。
王清阳他懂,因他出入过凌烟阁,所以,他惊疑不定。
降灵在手,楚扬转身就走。未曾再看身后人一眼,也未曾惧过身后人的偷袭。
整个后背,没有任何防备,是诱惑,也是机会,引诱着犹豫人的机会。
持剑的手,很紧很紧,紧的剑灵甚至有种窒息感。
这种窒息感,也给了它安定踏实感。它本来还在愁,怎么回到少年身边?若是现在这个人把它送回去,它家公子,就算厌憎它伤主的行为,也不会从此不要它了吧?
持剑的手传来强有力的脉搏,是来自持剑人速度而又有力的心跳,更是某种坚定!
已经丢了一把剑,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又怎会允许,让最后一把也失去了呢!
王清阳不是圣人,也非光明磊落之徒,但绝对是好赌者。明知楚扬不会大方地把破绽露出来,赤裸裸地“请君偷袭”就差没写“陷阱”两字,王清阳想不出为什么,于是觉得可以试一试,所以他出手了。
绝对是压箱底的所有,倾尽全力,凝势喷发之际,胸口剧痛传来。
“你——”王清阳惊骇得瞪大眼,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凝聚起的灵力重新溃散,身上灵光一闪而逝,之后就是沉寂。
皮肉蠕蠕而动,迅速消失,骨头露了出来,不是白色,而是黝黝的诡异黑。
“我知道你是谁。”楚扬哼了声,一身冷漠。
从来都知道啊,早在前世,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空旷骨髅头内的灰白眼珠,眨眼间被两团蠕动吞噬。
骨架矗立不倒,骨中蠕蠕翻滚不停,突起骨骼表面,似无数狰狞的蚯蚓在骨头里上下乱窜,扭曲却不变形。
很是恶心!
角落里的少年看清楚了偷袭者最后的眼神,那是至死不明。
王清阳不明,她却明了。
记得第一次入野望,她问过楚扬一个问题——为什么他要舍近求远,拜入野望峰?
记得他说,是对炼器感兴趣。字里行间以及流露的神情,好像是为了避免与颜嘉相处的尴尬。看着楚扬与颜嘉用力过猛的相处,她还真信了七七八八。
现在想来,那会的自己,还是天真啊!
楚扬那厮,怎会做没有目的的事!怎会浪费那般时光!
他可是苦修士!
明着叫了人家几年“师尊”,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龌龊事。就是为了在某一天,出乎意料,不费吹灰之力地弑师。
今天,就是这某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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