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自打辞官以来这日子可真是逍遥自在,若不是为了赚银子,老身也艳羡得很呢!”
老鸨子满面春风得捧着矮胖男人扔过来的钱囊,见这摇钱树要打道回府了,忙殷勤相送。
刘懿德颇为不耐地摆了摆手,许是酒喝得有些多了的缘故,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他双颊红润泛油,眼神迷蒙地指了指老鸨子,不屑道:“你干得这劳什子行当,也配同老子比?滚滚滚!”
“是是是,大人说得对!”老鸨子眯眼笑着,“大人明儿个还来啊,咱家姑娘可念着您呢!”
胡乱应和了几句,刘懿德歪斜着步子出了花楼。
辞个狗屁的官!若不是被逼无奈,他乐意?一想到这儿,刘懿德立时便回头啐了一口,这才踉跄着拐进了一条小巷。
冷风簌簌,吹动了高挂在石壁上的灯笼,光影微晃。
不知从哪儿飘下来一片枯叶,悠悠落在了刘懿德的脚前,他一脚踏了过去,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巷子里静得很,这么一声响,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
刘懿德止住了步子,扶着墙无力地叹了一声气。
他咬牙抬眼看去,见远处的巷口走过来一队官吏,不禁骂道:“又是什么破事儿啊?大白天的不来找,非得掐着夜半三更的点儿,吓老子一跳!”
“刘大人,宰相大人备了好酒好菜,想同您叙叙旧。”为首的小吏瘦长面孔,极为客气,听口音似是秦环人士。
见了鬼了,将迟那小子竟想同他叙旧?秦环的小吏怎地还特地来上善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他?刘懿德狐疑地看着他们,又见他们一个个都佩了刀,仙阶也都不在下品,心里不禁有些发虚。
他喉结上下一动,指了指天,道:“天黑了,我家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呢。”
瘦长面孔淡然一笑,哂道:“大人秦楼楚馆去得还少么?夫人早就睡下了。宰相大人有请,还请莫要推脱。”
刘懿德讪讪而笑,暗退了几步,忽作惊愕状,指着他们身后喊道:“大人,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他一个转身,拔腿就跑。只可惜安生日子过得久了,什么御风决什么追风术早忘到了九霄之外,就凭他肚子上那几斤膘,不过几步远便被那队人轻而易举地擒了下来。
胡乱挣扎间,但听得寂静的黑夜了传来了刘懿德杀猪般的叫喊声:“好你个将迟,撒尿撒到你太爷爷身上来了!”
砰的一声闷响,一掌击得刘懿德彻底昏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人用诛仙索捆了个严实,整个被扔畜生一般躺在一间装潢奢华的雅间地板上。
一旁的金丝软榻上倚了个男人,生得清丽俊秀,细细瞧去还有几分女儿姿色。这人此番正闲情逸致地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见刘懿德醒了也不作甚反应,似是存心要将他晾着。
“喂,那边的,你家主子呢”刘懿德挣了挣胳膊,房里的熏香熏得他有些有气无力。
男人神情一愣,侧首问:“什么主子?”
刘懿德颇有揶揄之色,道:“将迟!”他笑了笑,又问:“你叫什么?”
“姚祁龄。”
“倒是个好名,也有几分姿色。”刘懿德打量了那男子一阵,哂笑道:“我说他怎么不上郑后的勾,原来是有龙阳之好。”
姚祁龄不禁变了脸色,他将鸟笼子往地上一放,直坐起来,喝问:“刘懿德,你也忒狗眼不识人了些!本官乃当朝宰相,你胆敢如此戏言!”
这回轮到刘懿德犯怔了,他愣了许久,动了动嘴唇,才嗫嚅道:“你是当朝宰相?”
将迟耍计逼他辞官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怎地这么些时间下来就被人翻了乌纱帽?
“哼。”姚祁龄缓步走至刘懿德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既已辞了官,本官自不会太为难你。今儿个把你请过来,本官问什么,你好生答便是,到时自会放你走。我且问你,将迟是什么人?”
刘懿德眼中闪过一道微光,他嬉笑道:“琴师。”
姚祁龄冷笑一声,负手道:“刘懿德,你不要挑战本官的耐心。”
“好吧好吧,他是车石人。”
但见姚祁龄手腕一翻,一道青光便倏地捅进了刘懿德的大腿,直扎出来一个血窟窿。听着地上肥胖如猪的刘懿德的呼痛声,姚祁龄退了几步,颇为嫌弃地避开了如泉水般直涌出来的鲜血。
姚祁龄一脚踩在刘懿德的肚皮上,问:“区区一个车石的凡人能坐上云河的宰相之位,你觉得本官会信?”
“嘿,你还挺得意了。”
刘懿德神情狰狞地忍着剧痛,挤出一张笑脸来,“你姚祁龄这三个字儿老子为官三十年都没听到过,不过辞官半年你就做了宰相,可见这位子也没什么稀罕的!”
“知道那件事的人,除你之外,都已死了。看来王上舍不得杀你。”姚祁龄莞尔一笑,抚掌道:“刘懿德,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
“呸!”刘懿德啐了一口,吐到了姚祁龄的衣襟上,笑道:“姚大人好大的官威!你以为剩我一个活口便可得知了?只可惜——”
眼看他要自断仙脉,姚祁龄脸色剧变,飞速抬指一点便封了刘懿德的穴道。对上刘懿德惊慌的神情,姚祁龄松了口气,笑道:“大人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本官倒要教教你什么叫生不如死。”
“容云,进来。”
木门吱呀一响,走进来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
刘懿德瞪着牛眼般的眼睛死盯着他身上的服饰,不敢置信地问:“你是郑后宫里的人?”
“大人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姚祁龄眼珠子一晃,“拖出去喂了那群牲畜。”
刘懿德颤着身子,“我费心费力辅佐郑素,她就是这么对我的?”
姚祁龄看着他,道:“大人,直到你的脑袋被咬下来之前,你都还可以反悔。”
“谋反,你们这两个畜生,竟敢谋反!”
刘懿德被人强行拖了出去,外头传进来了他声嘶力竭的呼喊。
笼子里的金丝雀又唤了起来,唤得姚祁龄极为欢喜,顿时将刘懿德忘了个干净,转过身去又逗起了鸟。
在上善幽居了半年的刘懿德死了。
女宫长南翎一收到密信,立时便拿着它火急火燎地赶往了专处政事的流芳斋,准备禀报给云河王。
不巧的是,撞上了刚给王上送完糕点的郑后。
匆忙给她行完了礼,南翎起身便要进流芳斋,却被郑后拦了下来。
“手忙脚乱的,成个什么体统?真把自己当男人了?”郑后颇为厌弃地撇了撇嘴,又瞧了南翎几眼,低声问:“这么慌张,出什么事儿了?”
南翎有些为难,“这……”
“快说啊,磨磨蹭蹭的。”
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南翎顿了顿,道:“刘懿德刘大人死在了上善城。”
郑后神情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将南翎搂至了一边,压声道:“他都辞官了,死没死有什么可说的?王上最近乏得很,你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不知道体谅着些,什么都要禀报!”
“可是——”
郑后眼色一厉,冷笑一声,道:“南翎,本宫听说你有个相好,如今在肆水养伤?”
南翎愣了下,这才垂眸道:“卑职知道了。”
“知道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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