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一卧东山三十春 > 第六十六章:来晚了
    在上界,兴许有人不知道进了云河的秦环城还不算是进了云河的王都,却决计不会有人不知道“八重天”这个名号。

    相传云河一卷古册有载,上下两界共五族之外,数万年前其实还另有一族,专门儿负责掌握天下兴亡大势,大到五族生存灭亡,小到哪座山起火哪条河发洪,都在他们管辖之内,因而被唤作“神君”。

    这些个上能通天下能入地无所不能的“神君”们,便住在一个名叫“北澜山”的处所。

    至于这“北澜山”究竟在什么地方,人们无从得知,书上只模模糊糊写了它在云河的秦环一带,隔了九重天远。

    约莫万年前,邪道滋生于蛮涯和云河的交界处,依靠吞噬人间的烟火气尔日益强大,最终流毒于上下两界,搞得天下乌烟瘴气,横尸遍野。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以斩邪救世闻名于天下的能人异士在当时层出不穷,其中三十六位后来为云河王所招揽。

    当时的云河王以典籍里北澜山遥隔秦环城九重天为故,夸赞他们三十六人武功盖世已至八重,可与神君相媲美,这便是最初的“八重天”。

    虽说如今的八重天早已物是人非,可在这王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却从未变过,便是丞相老儿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八重天办事,奉的是王上的旨意,以迅猛粗暴闻名,上门查人绝没有老老实实敲门的好耐心。

    若是门破些,便一脚踹倒了事,若是用脚踹不倒的门,便一刀劈烂便是——当然了,有时候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会不走寻常道,做上几回飞檐走壁的梁上君子。

    这回却与往日不同。

    女宫长南翎领着八重天的几个死士利落下马,眉头深凝而神情慎重,带着人在大雨里小心翼翼的叩起了大门。

    三叩为一下,共敲了三下,里边才有人不急不慢得敞开了门。

    门一打开,便见着里头是个衣着朴素甚至有点寒碜的灰衣家丁。这厮生得方头方脸,小眼短鼻,打着补丁的袖管高高挽起,露出截健壮有力的小臂来。

    这家丁见了来人披着八重天的服饰,只眼珠一动稍稍现出些惊讶的神色来,随即不卑不亢得朝南翎抱了抱拳,道:“俺家主子正在烹茶,不便出来迎接贵客,各位请进吧。”

    “无妨,我们查完就走。”南翎朝他微微躬身,后边跟着的几位亦步亦趋。

    待他们一行人走过曲径幽深的园林小道,又穿过了数条百转千回的白玉长廊,这才远远的瞧见在石亭下瞧见一抹灰绿色的身影。

    南翎抬手示意后边几人止步等候,随即暗暗调息了气息,大步向亭子里走去。

    “来了?”

    那男子身穿灰绿罗衣,一头墨发用一根极为普通的木簪随意束着,盘腿坐在蒲垫上,手里晃着把飞花揽月扇,神情淡然。

    亭外下着瓢泼大雨,此人悠哉闲适得坐在此处烹着茶,安宁得像副山水画。

    南翎嗅了嗅,却不大喜爱茶香。

    她对这人向来不知该怎么应付,便索性省了些客套官话,直言道:“卑职职责所在,还望大人莫要护短。”

    将迟眉毛都不曾抬一下,闭目养神道:“来晚了。”

    “还望大人明说。”南翎皱了皱眉,心中隐有答案。

    将迟抬眸督了一眼南翎,淡淡地说:“被人带走了。”

    “胡征沙乃王上钦点的死犯。”南翎负手而立,道:“大人可知是谁带走了他?”

    “宫长说笑,将某不过是个小小的琴师,哪里知道是谁。”

    话说到此处,南翎自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是他将迟不愿放人,那抓捕胡征沙这一滩子浑水便与她南翎无关了。

    南翎了然,拱手恭敬道:“既然如此,王上那边还请劳烦大人。”

    “自然。”

    ……

    予生殿是十一府的一处偏房,楼阁小院自成一体,原先是空着给皇子王孙的妾室用。奈何到了十一殿下这儿却用不着了,又听说颜儒胥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重毓便叫人收拾收拾把这空殿给这伴读住了下来。

    这偏房平日里幽静得很,除了婢女不时送些饮食布匹来之外,唯一一点儿声响就是树枝丫上的黄鹂鸟在一展歌喉。

    颜儒胥年方十四,却并不同于其他秦环城里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虽说偶尔跳脱了些,性子却静得出奇,不爱花鸟鱼虫,只对读书上心得紧。

    往日里瞧个书卷还惹得他爹不欢喜,虽说被人大半夜绑进了王都叫颜儒胥难免有些愤懑,如今待了三四月,却也想开了许多。

    十一殿下待他并不差,甚至好得让他有时候都觉得不好意思。跳个湖被人讹了四百两,殿下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替他还了债;如今又把予生殿赏给他住了,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暖心窝了不是?

    既已进了王都谋得个伴读一职,便安安心心在这予生殿里看书,也算是觅得了个避风的处所。

    这日,颜儒胥正倚在临窗的一张竹榻上翻着卷《春秋怪录》,伴着外头淋漓的大雨看得津津有味。

    隐约间,他听到外头好似有敲门声。

    怪了,这下着大雨,谁会来找他?

    许是殿下又叫人来给他送吃食了,又或者是春归姑姑,惦记着雨大怕他着凉生病也没人知道,这才过来瞧一瞧。

    颜儒胥放下书卷,寻来一把伞撑着出了门。

    风大得很,直把雨吹得往人身上扑。

    他手忙脚乱得打开了门栓,袖子已湿了个透,再拉开门——

    “殿下?”颜儒胥惊诧道。

    他眨了眨眼睛,来人确实是十一殿下重毓。

    只是此时的重毓却与往日不同,一身男子装束,眉间仙印隐隐渗血,双目赤红嘴唇发白,雨水从她束好的发丝上湿哒哒得掉落下来,颇为狼狈。再一看,原来她还架着个半死不活的彪形大汉,这人耷拉着脑袋,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重毓深深得看了颜儒胥一眼,随即拖着人颤颤巍巍得冒雨往内院走去。

    颜儒胥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忽又转身盯住重毓拖着的那个男人,眯了眯眼,竟觉得这背影有几分眼熟。

    瞧这虎背熊腰,不是那杜若府的胡征沙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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