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平浪静。
眼前池水就仿佛赵坤的心态一样,水波不兴。
赵坤正在钓鱼,这是他第一次来幽州城,他想看看此地的鱼跟别处的有何不同。
不过,他发现幽州的鱼很难上钩,因为这是甲鱼,但只要愿意等,不管什么鱼都会上勾,所以赵坤在等,静静地等。
他的心不急不躁,甚至比眼前的水面还要平静。
平静的水面倒映红花,红花嫣然。
红花树下有人,男人。
新月当空,不知何时一片乌云从远方飘来,挡住了月光,也遮住了霍文休的脸。
他的脸,也仿佛月儿一样,变得朦胧凄迷。
今天他们来幽州城,不为别的。
只为杀人!
杀人?真的杀人?
打开窗户,一阵梨花的香味随风涌进屋内。
一名美妙的少女用手指的骨节轻轻敲打窗户,空洞的敲击声传出很远,少女一共敲打了两下。
证明此时已二更!
二更?没错,二更!
窗子再次关上,池水边已无人,丢弃在水中的鱼杆却在颤动,因为已经有王八在品尝着诱饵了。
但,持杆的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
乌云遮月,长巷尽头。
一盏红色的灯笼,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黑暗中的光芒充满了诱惑,正吸引着那些无家可归或余兴未尽的人到“新月赌坊”碰一碰运气。
孙涛认为今天自己的运气好极了,他不仅成功地逃出玉鼎门,还彻底甩脱了那四个喋喋不休的小杂种。
如果此时不来赌一把,那真是彻头彻尾的糊涂蛋。
所以,他来了。
两名穿齐肩粗布背心的彪汉为他打开了门,孙涛进赌坊时已有些微醺,他刚喝地酒,酒还没醒。
一双混浊老眼,此时却在闪闪发亮,因为他看见了赌徒手中的牌九与筹码。
孙涛已年过六十,身为练武之人身体本该硬朗,可他现在却佝偻着身躯,步履沉重。他怀中装了四百两,四百两银子已把他压得直不起腰来了。
“老爷我有的是钱,不怕输不起,就怕赢得你们倾家荡产。”
孙涛是一个爱说大话的人。
没本事的人岂不是都爱说大话?
银钱撞击声,骰子摇晃声,骤然一停。正在豪赌的人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在他们眼里看来,孙涛就是一个冤大头,这样的人一个月都难得遇到一次,怎能不注意呢?
“大爷请坐!”两名妙龄少女将孙涛搀扶在了椅子上。
眼前便是赌桌,以及三十枚赌坊赠送的筹码。
“赌,老子押大!”孙涛猛拍桌子,炼就“大洪掌”的他,直接将桌上的筹码拍得跳了起来。
骰盅已开,开的是小。
孙涛输了!他一直输到二更天,自从二更天开始他就再也没输过,因为他已经无钱可输。
他怀中空空如也,四百两银子已全部输完,身无分文的他面带愧色。
新月赌坊的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前,抽着一根黄铜烟枪,烟雾缭绕,如梦似幻,使得她那娇柔的容貌更加迷人。
玲珑朱红的娇唇,吞吐烟雾的姿态,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慵懒而又高贵的气质,这样的女人虽然可恨,但也很诱人,诱那些不正经的人。
所以她赌坊的生意一向都很好。
孙涛远远盯着她,他并不是垂涎老板娘的容貌,而是觊觎那盘子筹码。
白皙的手掌轻轻抚过筹码,老板娘吐出一口烟雾对孙涛招了招手。她不仅漂亮为人也很大方。
漂亮的女人本就都是很大方,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容貌与身材,任由男人贪婪的目光在她每一个部位肆无忌惮,这本就是她值得骄傲的事情。
孙涛立马会意,弯腰走了过去,虽然他怀中已无钱,但走路时还是直不起腰来,因为他怀中已“无钱”!
老板娘见惯了这样的人,她斜靠着椅子问:“要多少?”
“一,一百两。”孙涛勉强笑了笑。
老板娘对他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我的钱可不是白借的。”
“我明白,我这里有一份武学秘籍,如果可入法眼的话,就先放你这。”
孙涛将一份纸色泛黄的图纸,恭敬地递了过去。
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秘籍,可在钱面前,他全无顾忌。
他始终认为自己会赢,自己的运气还在,只要会赢,这图纸就不会丢。
可是,老板娘并没有接,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不会武功,要这图纸有什么用?
“滚!”
老板娘吐出一口烟雾,呛得孙涛连连咳嗽。
“你别不识货了,这可是玉鼎门的绝世武学《绝影剑法》,普通人根本没机会获得,要不是我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根本弄不到。”孙涛挺起胸脯,他一直以玉鼎门长老的身份为荣。
毕竟在幽州没人不知道玉鼎门的,就算三岁小儿都能嘟囔出道衍真人的名字来。
“哦?”老板娘突然放下烟斗,坐直了身子正色问:“这么说来你就是玉鼎门的孙长老?”
此话一出,新月赌坊内顿时鸦雀无声。
孙涛没说话,没说话通常都便是默认。
“今天有四个年轻人过来找过你!”老板娘轻轻叹息,似乎是在可怜孙涛。
“什么人?”孙涛眯着眼睛。
老板娘没说话,只是向他身后看了看。
“嗯……”孙涛忽然背脊生寒。
不知何时他身后已多了一人,一个手持利剑的人。
剑锋很冷。
孙涛霍然回头,霍文休正对着他笑,笑容十分灿烂,仿佛三月的骄阳,温暖人间。
孙涛诧异:“是你?”
霍文休摸了摸下巴:“不是我是谁?”
“你以为你能甩脱我们?”赌坊二楼的栏杆上爬着一人,一名少女,她摇了摇头,“年过半百的人,没想到会这样天真。”
“叶汐?”孙涛脸色一沉,“你们两是来送死的?”
“人活着至少有两样无可救药。”霍文休冷笑,“而你却两样都占了。”
孙涛双拳紧握,问:“哪两样?”
“病入膏肓跟太过自信,所以你已无可救药。”霍文休手中的剑折射着烛火的光芒。
烛光摇曳,“咔擦”一声,一人已经击碎了木窗,但他没有进来,因为赌坊的肮脏气息使他厌恶。
“让一个嗜赌如命的人戒赌,简直比登天还难。”
赵坤站在窗外,冷冷道:“交出秘籍残卷,回门派听候发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哼,没想到溪灵子坐下三名弟子都来了,不过你们还太嫩了些。”
话音一落,孙涛忽然一掌打向霍文休。接着夺门而出。
不过他还未奔出门口,老板娘便触发赌坊机关,一口钢铁牢笼轰然落下,将孙涛困在里面。
“这……”孙涛大洪掌击打牢笼,钢铁摇晃,但却无法击破,他咬牙切齿,“贱人!”
老板娘站起身来,吃吃地笑:“这就是为你们这种输不起的人准备的。”
“输?我怎么输不起?”孙涛喝问道。
霍文休对他做了个鬼脸,笑道:“既然被抓了还负隅顽抗,这本就是输不起。”
“输不起?”孙涛自嘲,“今日被抓,我也认了。”
“但我不会跟你们回去!”孙涛已年过半百,让他回玉鼎门听候发落,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他宁愿死,也不需要别人的可怜,更不会祈求掌门的原谅。
所以,他挥掌猛拍自己的头颅。
轻轻一掌,脑袋崩裂。
孙涛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倒地。
“人活着多好,孙长老这又是何苦呢?”霍文休摇了摇头,深感叹息。
赵坤拍了拍霍文休的肩膀,“死总比生不如死的好。”
叶汐缓缓走下楼梯,语气真诚,“这次总算完成任务,有劳老板娘了。”
老板娘撤除机关,笑道:“这里本没有老板,又哪来的老板娘呢?”
三位年轻人面面相觑,霍文休更是尴尬地笑了笑。
“见过嘴甜的,倒是你这样的小伙子,我还是头一次见。”老板娘如月儿般诱人的眼睛,看着霍文休。
霍文休略感奇怪,问:“叫你阿姨有什么不妥吗?”
老板娘勉强挤出一缕笑容,转眼看着桌上那支残烛,女人的青春逝去,本就是一件令人深感惋惜的事,仿佛残烛孤灯,岁月如歌。
叶汐一把掐住霍师哥的手臂,低声说:“她其实还不老。”
老板娘的心更悲凉。
霍文休咧嘴一笑,道:“我们还是快回门派交任务吧,我《清风剑法》还有三式没学呢!”
说着,霍文休从孙涛的怀里找到了那份秘籍图纸。
打开一看,确定无误。
这份图纸记载了《绝影剑法》一到三式的修习法门,被玉鼎门视为不传之秘,唯有历代掌门才有资格修行。
孙涛的作为,跟门派叛徒有何区别?
身为长老知法犯法,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不传之秘?”霍文休好奇无比,准备仔细审阅一番。
忽然,赵坤一把抢了过来,沉声道:“霍师弟!”
这三个字似乎是在提醒霍文休,这是本门不传之秘,既然如此任何人都不得私自偷看,不然孙涛将会是最好的榜样。
霍文休并没有任何不满,他对赵坤十分尊重,这不仅因为赵坤是他三人中最为年长的,也不因为赵坤是他们的师兄。
更多的则是对赵坤情义上的尊重。
霍文休自小就是孤儿,这个残忍的世界上除了师傅便是赵坤对自己格外体贴与照顾,他就想亲哥哥一样。
这次幽州之行,他们一共来了四个人。
四个?
没错,四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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