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与萧干围困怀仁,却迟迟不敢攻城,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
现在他们帐下兵马越来越多,已有五万多人。要是当真攻城,就算义勇军再骁勇善战,恐怕也守不住几日。
吴迪手下只有二千余人,站满城墙都嫌不够,同时还要弹压城中降兵和百姓。
辽军不敢攻城,并非害怕义勇军的勇武,而是担心辽主的安全罢了。
耶律大石与萧干都有顾忌,要是宋军被逼走投无路,先行杀害了陛下和各位重臣,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不说这间接的弑君大罪,就说那数十高官显爵的亲族好友,就能把他们二位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
两人就攻城之事是商议再商议,谈论再谈论,反反复复议了几日,还是拿不出个法子。
怀仁城是重镇,城中向来粮草充裕,围困也不是办法,攻城又不敢攻,光围着也不管用。
可这样耗着更不是好事!再过些时日,要是北面金国、南面大宋知道了辽主被擒的消息,怎生了得?
谈判!这是这两位辽军主帅无奈之中得出的结论!等到实在谈不拢,那就只有强行攻城了,总不能就这么僵持下去!
辽国朝野,现在的局面很奇怪!
在这关键的时刻,怀仁城外五万大军围着,兵马粮草依旧持续不断的送到,可除了西京兵马都总管萧烨伟带着帐下军马前来增援之外,没有一个辽国大臣出现在增援过来的军马之中。
反是在应州朔州阳中等与南朝接壤的前线,倒是有不少朝廷重臣坐镇着!
朝中王公重臣们仿佛集体选择失明,除了每日例行一次照本宣科的问询,陛下是否获救之外,再无第二句话。
就连离此处七十余里西京城中的赵王习泥列,也是称病闭门谢客,从没来军中探望一下。
就连已经到达怀仁城的萧烨伟也是从来只在东营枯坐,不踏进大营一步,几次约他议事,都借故推脱,言称奉两位号令即可!
耶律大石和萧干自然知道,可不是那些人傻,不想这救驾之功,会来的才真正是傻子!
要是来到城下,是攻还是不攻?攻的话如果折损了天子算谁的责任?不攻坐视天子受苦又是怎样的过错?
这怀仁城不是一座县城,而是一个火山,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只有他们两个傻子,巴巴的跑到这来进退两难。
那些聪明些的无不远远的看着这边,要是陛下崩了,马上另立新的天子,要是获救,再赶来朝贺不迟。
已经围城数天了!怀仁城内的义勇军依旧是沉默,既不提出条件,也不寻机突围。
两支数量相差极为悬殊的军队就这么静静的相互注视着。两个人再也坐不住,马上和城内宋军谈判!只要是能放了陛下,所有条件一应俱承!
吴迪拿到辽军射上城楼的箭书,怡然自得的告诉宋亮:“告诉他们,谈判可以,先送来秋衣两千件,菜蔬若干。天气渐冷,军中简陋,辽主和众位大臣们需要加些衣料,改善饮食。”
宋亮笑吟吟的去了,大开城门,单人匹马缓行到辽军营寨一箭之地,将吴迪的要求大声说了一遍,然后施然转马慢慢回城。
不到半天时间,辽军大寨就赶出上百辆大车运到城下。有辽军校尉大声传话,此乃给天子所用,请义勇军接进城去。说完之后所有押运车马的兵士立刻全部返回大营,然后关上寨门。
义勇军兵士将车马慢慢赶进城中,过了一日之后,终于派人送出一封书信。
是为义勇军统制吴迪亲手所书,信中在描述了两国百年友谊之后,又和萧干大王叙了叙旧,说了下只相隔百步,缘悭一面的遗憾之情,再表述一番对大石林牙的敬仰之情。
最后一句,两日之后上午辰时,南门百步之外,两军之中谈判!
……
震骇!震撼惊骇!
纪项清石化般站在厅中一动不动!
眼前这位秃顶长发满脸彪悍之气的男子,当真是辽主耶律延禧?
纪项清不敢去相信,又不能不去相信!这个是不可能开玩笑的,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每年大宋都有使节去辽国出使,见过辽主的宋臣没有一百也有数十,找人来一见就知!谁敢开这种天大的玩笑?
怪不得李纲神神秘秘的从恒山潜回来!怪不得到了域内一路上还要全身蒙起不教人看见!怪不得进了大厅,还要遣散所有人等,等义勇军兵士将正厅团团围住,才敢露出面目!
天啊!纪项清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听使唤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给眼前的这位陛下见礼。
最后还是李纲给他解围:“纪大人,你这府衙中可有清净些的院落,好让耶律陛下和诸位大臣休息?这一路行得太过辛苦了。”
“有!有、有,”纪项清急忙连声应道:“我立刻叫人去安排!不,我马上亲自去安排!”
急匆匆走到门口,纪项清忽然转回身,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一下又出门去了。
走出厅门,纪项清还是感觉自己像是刚刚做了一场梦,这是真的?他用手狠狠在自己腿上拧了一下,“哎呀”他痛叫一声,很疼,看来是真的,他点点头!
这件事情李纲做得这么隐秘,想必会关系到辽境义勇军的生死。纪项清在确定辽主身份之后,立刻就明白为什么这事情守得密不透风的缘故。
他吩咐几个下人,立刻把府衙后院打扫干净,整理明白,换上全新的被服,然后知会所有人等全部离开,不管是谁都不准再靠近一步!
这边正在布置,府衙门口有门子快步跑进来通报:“大人,雁门关有人护送义勇军信使到达!”
“义勇军的信使?”纪项清一愣,怎么李纲刚刚赶到,又有义勇军的信使到来?
“你把他先安置到偏厅去等候,就说我一会就到。”纪项清考虑一下吩咐道。
好一会,后院才算清理完毕,纪项清请了辽主等人过去休息,院子附近已经换成义勇军兵士站岗。
待一切都安置好之后,纪项清拉着李纲到一旁问道:“方才有人自称是义勇军信使,老夫不敢确定真伪,还请李大人一同过去辨认一下。”
李纲考虑一下,有些苦涩说道:“不瞒纪大人,下官不过随军宣赞,对军中人物并不熟悉,我叫虎营长随你前去辨认吧。”
“虎营长?”纪项清不明白这虎营长是个什么称呼,但也点了点头:“也好,只要是能辨认真伪就行!”
李纲寻到虎飞驰把事情一说,虎飞驰听说是去辨认义勇军中人,立刻答应下来,随着纪项清前往偏厅认人。
纪项清见虎飞驰高大威猛,身上更带着浓浓杀气,走起路来龙行虎步,不觉暗暗点头。
这义勇军真不是浪得虚名,自从汴京一别,现在更加的不敢小觑了。这样的敢死之士,吴迪是怎生练出来的?纵观大宋朝,要有十万这等军马,何畏什么西夏北辽?
两个都是行伍中人,这一路健步如飞,一会就到了偏厅,门口守卫见纪项清到了,上前几步低声通报:“大人,那信使就在里面。”
纪项清微微点头,手臂微微一摆,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虎飞驰先进去辨认一下。
虎飞驰也不客气,大步就迈了进去。
“蓝文彬?你怎么来了?”虎飞驰的大嗓门顿时响起。
“虎大哥,是首领派我回来递送军情,他说在代州应该能遇见你,果然是遇见了。”
纪项清在外面一听,这两位当真熟识,看来不会有假了,于是轻扣门环,再慢慢踱了进去。
这厅中之人,二三十岁的年纪,长得方面大眼,一副憨厚模样。
纪项清看着他微笑问道:“你便是义勇军的使者?”
蓝文彬深施一礼:“草民蓝文彬,奉我家统制之命,特来拜见纪大人。”
“不必多礼,还请就坐,两位都是我大宋的英雄,就不要客气了。”纪项清自己端坐主位,请两人都坐下才继续问道:“这位蓝壮士,不知你家统制可有什么军情要通报与我?”
蓝文彬闻言,从怀中取出书信,站起身恭敬的递了过去。
纪项清接过书信,也不避嫌疑,当场便打开细细看着,手指在边上茶几上轻轻叩击,脸色变幻迟迟不语。
虎飞驰二人也是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看着他。
良久之后,纪项清才合上信笺缓缓说道:“吴统制要我北上增援,本也是应有之事。可是这几日连得雁门关军报,说辽国大军云集长城一线,足有五万之众,我纪家军不过万余人,只怕现在是有些为难老夫了。”
虎飞驰脸色一变,就要开口,蓝文彬急忙用手压住,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虎兄弟且慢!”再站起转身给纪项清施礼说道:“这些草民也已经知晓,草民从怀仁潜回之时,一路上戒备森严,不瞒大人说,不光是长城一线有重兵把守,就连腹地各县各镇,人数也是不少,加上怀仁城外大军,不应少于十数万之多。但是还请大人看在我义勇军为大宋舍生忘死的份上,搭上一把援手,草民感恩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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