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阴森恐怖的环境,本就让人心里发毛,再加上还真发生了超出常识理解的事情,即使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吓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哈特伦就有那么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几疑自己睡着了还在梦中没有醒来。他拧了下大腿,有痛感!用手掌轻按地面,确实能感到起伏。
不过多年的军旅生涯也不是白干的,他很快冷静下来,在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首要的任务就是先把赵俊云叫醒,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两个人应付总比一个人好。
也许是太累了的缘故,向来很警觉的赵俊云睡得很沉。临时营地周围闹出的动静虽不算大,但多少还有些声响,赵俊云却丝毫没有察觉,迷迷糊糊的在说着梦话。
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嘴里念叨的既不是郭惠婷,也不是伊云雅,更不是什么光怪陆离的梦中情景,偏偏是哈特伦心中最忌讳,最不愿让人提起的经历-谋杀卡丽。
“哈特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卡丽,她根本不值得让你背负杀人的罪名...,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她。”
哈特伦闻言愣了下,接着把搭在他肩上,准备摇醒他的手犹犹豫豫的收了回来。
看来赵对我下手杀害卡丽的事情念念不忘,到目前为止,他虽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可他也从没有承诺过保守秘密。从他在梦中也念叨这件事情的情形来看,恐怕迟早会说出去。
自己真的下得去手吗?
哈特伦再次对自己提出同样的问题。
毕竟阿富汗战争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当年哈特伦还不到三十岁,行事果敢,手段狠辣。如今虽然军人的作风还保留了一些,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所谓正常的社会规则中摸爬滚打,有些东西也在渐渐消失。
他叹口气,不只是嘲讽自己还是感慨与赵俊云之间的生死经历,总之他摇了摇头,最终决定还是叫醒赵俊云。
可形势却没有留给他付诸行动的时间,在他再次生出手掌要拍醒赵俊云的时候,他与赵俊云所在的地面突然陷了下去。幸亏他反应够快,在地面塌陷的瞬间,双手抓住了塌陷边缘突出的树根,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赵俊云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身体猛然下坠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泥土给掩埋了,只剩下双手露在外面,像溺水之人似的,在那里拼命挣扎。
哈特伦第一想法就是扑上去把赵俊云从土里拉出来,但这个想也仅仅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另外的念头打压下去了。
如果自己不伸出救援之手,赵俊云必死无疑。赵俊云死了,卡丽死亡的真相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回去后,他就能够顺利的拿到巨额的保险赔偿金,延长女儿的生命,陪她实现所有未完成的梦想。
赵,对不起了!
哈特伦眼睁睁的看着赵俊云被泥土淹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长长的松了口气的同时,深深的罪恶感也袭遍了全身。他不其然的想起阿富汗战争时,被他亲手射杀的那个年轻人,那头部被重型狙击爆开,鲜血四溅的瞬间。这个瞬间仿佛与赵俊云双手露在泥土外,痛苦挣扎的景象重合了。
既然已经背负了一个罪恶,又何惧再背负一个呢!?
哈特伦虽然躲开了塌陷坑,但危险并没有过去。在他注意力全集中在地面塌陷时,几颗鬼树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的身后。哈特伦惊觉身后有动静,骇然回顾,几颗水桶粗的鬼树离他不到五步的距离了。那旁根错节的树根就像是无数条触手,它们撑着整颗树木在地面缓缓的爬行。
哈特伦没有心思去追究树根怎么能脱离土壤在地面行走,此地已不宜久留,他最后看了眼塌陷的坑底,选定方向飞也似的逃走了。
冰霜似的月光洒在虬枝盘曲的树梢,钻过枝叶的缝隙,点点滴滴落在哈特伦踉踉跄跄的身影上。密林里静谧无声,只闻他粗重的喘息声,尽管脚步沉重如同灌了铅,他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除了逃离那些能够移动的鬼树,他更多的是逃避那个地方,逃避那个吞噬了赵俊云的地方。仿佛离那个地方越远,他就越能减轻心中的负疚。
终于,地面凸起的一根树藤把他绊倒在地,强制他停下了机械般运动的脚步。他像个木头人似的趴在地上,眼睛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一张相片从他口袋里被摔出来,落在他脑袋前面,一缕冰冷的月光正好包围了它。
相片里是一个女孩,圆脸亮目,开心的模样让看相片的人仿佛能听到她咯咯的笑声。
卡罗拉.伯特,他的女儿!
哈特伦如捧珍宝似的捡起相片,抹去上面的砂砾,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的笑容是那么的矛盾,既充满了温柔的爱意,也蕴含了无限悲伤。
面对着照片里女儿的音容笑貌,他想起了赵俊云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当女儿问起你在荒岛的经历,你如何回答?
是啊,当女儿问起我在荒岛的经历,我该如何告诉他?当女儿问起延续生命的钱是哪来的,我又该如何回答?
我尽可以哄她,骗她,可我还能不能挺直胸膛的站在女儿面前,大言不惭的告诉她:爸爸永远是你的英雄!
他又想起了赵俊云说的另外一句话,当时他决定用鲁凡他们当诱饵,自己孤身跟在佩顿等人背后袭杀。他怕万一遭遇不幸,所以把女儿的相片交给了赵俊云,赵俊云郑重的对他说道:我绝不做给你女儿带去不幸消息的恶人!
赵俊云神情严肃,语气却饱含感情。他能够感受到赵俊云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如果你出事了,我绝不会独自逃生!
而如今自己,却把曾经共过生死的朋友丢在了那里,任他独自面对死亡。
“卡罗拉...”哈特伦哽咽着把嘴唇贴到相片上,深深的吻在了女儿的脸上。
当他站起身来时,所有的情绪已经一扫而光,脸上又恢复了刚毅的神情。
他珍而重之的收好女儿的相片,系紧了在奔跑过程中已经松懈的鞋带,把厨刀从腰间抽了出来,旋风般转身面对临时营地的方向,一双眼睛在黑幽幽的密林闪出一往无前的坚定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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