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一直觉得他的姓名很不吉利,陈川,沉船,怪不得事事触礁呢。
二十二岁的陈川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游轮正在缓缓沉下去,真是沉船了,当初抽奖抽中了豪华游轮三日游,他还觉得运气爆棚,人品值完爆所谓的“六名,七相,八敬神。”谁知道这个世界给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风平浪静的第一天之后,在黎明晨光微曦时,号称在全世界排的上名的游轮就撞上了一座暗礁。
刚刚和父母结束通话,他平静地说着获得一个出国培训的机会,大概要一两年才能回去,然后翻开社交软件,发现竟没一个可以联系的人,茕茕然地有些悲伤。
他的本职是不入流的影评人,半路出家,专业影评写不出来,只能在公众号上写写娱乐性的影评,食之无味,但又没有一技之长,家境普通所以没有辞职从事自己喜欢的编剧行业的资本,这样普通的人生日复一日,让陈川的性格愈加沉默。
真的要沉了啊。身后的甲板上,疯狂的男女在互相悲哭尖叫,船上的救生筏并不能救下所有人的性命,如同电影情节那般,船员们有序地组织女人和孩子上救生筏。
陈川没有像那群疯狂的人一样,堵在上船的通道那边大声的叫嚣着出多少钱买一个位置,一方面他出不起,一方面,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过无趣。
船舱中的海水越来越多,船下沉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陈川最后看了一眼海面,红彤彤的太阳已经彻底脱离地平线,天边的朝霞如同一条红丝带,海水已经淹到他的脖子了,他的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很多年没有联系过的女孩,他将手机举过头顶,手指快速地滑动聊天列表,点开那个头像,写下: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点击发送,只不过他没有看到结果就闭上了眼睛,注定没有结果,手机在水中很快就黑屏,那条信息将随着陈川一起埋葬在海水之中。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曲婉婷热情奔放的嗓音在挂在教学楼外的广播中传遍整个校园,陈川则静静地站立在二楼的铁栏杆前,夕阳西下的火红光线缠绕在路边梧桐树的枝头,麻雀叽叽喳喳的于黄昏中飞舞,恍然若梦。
窖藏的记忆在此刻被引燃,然后爆炸,那种印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一瞬间穿透陈川的心脏,围栏外的马路旁,小饭店的香味在五点半挥之不散,直走两百米处的食堂门口人潮涌动。
如果生命能够重来一次,这种每每在面对挫折不顺心时在心头升起的念头又出现在陈川的心头,他握住栏杆的手因用力而发白,骤然转身,眼睛死死盯着高一<2>班的门牌,然后视线透过窗户看向教室中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他的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气,将眼眶中蓄满的眼泪憋回去,抬脚离开。
上一刻沉船时发送的信息或者正以电磁波的形式在空气中传播出去,跨越千山万水,不停地在各个信号发射塔间游荡,将自己最后一刻猛然爆发的感情挥洒到苍穹之下的每一寸土地,陈川这样想着,而此刻,他想要再看一眼夜半梦中那个轻柔的看不清脸庞的女孩。
洛城一中的图书馆难得的对学生开放,其余三所中学的图书馆只是个摆设,在那群老师眼中,学生就是考试的工具,所有不能提升成绩的名著都没有价值,但是洛城一中的校长是从北都大学中文系退下来的老教授,他的第一条政策就是开放图书馆,购买一大批中外名著。
陈川知道,她一定会在图书馆中。
图书馆在静远楼的四楼,陈川走在路上,用力地呼吸还未被雾霾彻底污染的空气,神色难掩激动,来往认识的同学都被他所惊吓忘记打招呼。
陈川自从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回过母校,他考了个普普通通的二本,没有荣耀也没有对过往轰轰烈烈的记忆,现在再次站到图书馆的门口,才发现那个记忆中书香缭绕的图书馆竟是那样小,像是一个稍微扩大的阅览室。
走进图书馆,果然,梁清坐在窗子旁。
她穿着粉红色的T恤,发白的七分牛仔短裤紧贴在腿上,“哗啦”的翻书声划破安静的空气,窗子外橘红色的太阳光缠绕在她柔顺的齐肩短发上。
梁清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美女,清秀的外表给人一种复古的清新,那种气质有些像影视明星袁泉。
实际上,陈川和梁清并没有太深的交集,陈川在2班,而梁清是1班的语文课代表。三年之中,陈川甚至没有同梁清说过一句话,但是他总是默默的看着那个女孩手中捧着的书换了一本又一本,看着她每到夏天总爱穿一件素白底的绿色斑点裙。他唯一鼓起勇气做的事情就是在毕业后加了梁清的好友,从此互相沉默。
梁清终于抬头看了一眼陈川,陈川的目光很深邃,怀念,感慨,惊喜,害怕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只是盯得时间太长了,让梁清皱起眉头,她出声,问道:“同学,你是来参加征文的吗?”
征文?陈川不是那种记忆天才,这些事情他完全不记得,不过瞥到暑假上的一本《蝉鸣》杂志,他才想起,在那位老校长上任之后,学校更加重视语文这一块,每半个月就会有一次征文比赛,获奖的文章会刊登到校内杂志《蝉鸣》中,好玩的是评委只有一个——校长大人。
陈川从小就爱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也是学习理科的他在大学毕业后能够进入新媒体行业的原因,他的文笔向来不错,但是在高中时期压抑的学习和腼腆的性格让他不好意思参加《蝉鸣》的征文比赛。
也算是一偿宿愿吧,陈川想了想,决定参加这一次的征文。
走到梁清桌前,一眼看到梁清正在看的书是《平凡的世界》,这本书虽然在后世有许多人评价被高估,但是陈川却是足足看了三次,除了最后孙少平梦到外星人那个情节稍显突兀,总体而言,陈川觉得是部高中必读的文学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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